萧齐突然叫住了他。
“情蛊……怎么用?”
另一处侧殿里,魏怀宁喝多了酒,正靠在窗边榻上吹着风闭目养神。
青云立在一侧,深呼吸压下心头涩然,强作轻快地开口问道:
“殿下可是看上了那位领舞的伶人?是否要向陛下讨来?”
魏怀宁不说话,青云试探着抬手触上她的太阳穴,不见她蹙眉,便接着替她揉按了起来。
她瞧不上他愚笨,也瞧不上他的瑟缩不大气。在太后娘娘被陛下赶去皇寺之后,她怕惹眼深居简出,对他更是处处不满。
他也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从来只听说可以同甘不能共患难,没想到到他这里反了过来,那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反而是他不配了。
可能本就是他肖想太多,以为天家殿下就会金口玉言,誓言就是一生一世,竟然忘了自己是个下贱东西,如果不是她行事出格,他连见她一面都是痴心妄想。
所以他讨厌她的花心,却又不得不感谢她的花心。
“去啊,去替本宫讨来,然后你就给本宫滚出去。”
魏怀宁靠在他身上说着伤人的话,明明她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厌倦了以往的寻欢作乐,虽然嫌弃却也放不下青云,但这张嘴傲慢惯了,还是以让他难堪为乐。
她说过以后只有他一个,就算她差点毁约,但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帮她猎艳?她用不着!
他这样只会让她想起一有事相求就送来乐人伶人的赵兴德。
她只会怀疑,是不是她以前的浪荡彻底错了,她现在根本不配被爱?
青云半个身子别扭地坐在榻边,魏怀宁枕得舒服,却并不知道他的姿势多难受。
“奴才知错,下次一定记住了。”
他的唯唯诺诺又让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青云只能更加尽心地帮她舒缓头痛,谨守奴才本分。
“罢了,回吧。”
在青云眼里,魏怀宁愈来愈喜怒无常,他只能胆战心惊地伺候着,却始终不得要领讨他欢心。
她很久都没对他笑过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望的,可是他已经很努力去学她喜欢的书画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殿下慢些。”
他主动扶着她走下台阶,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脚下地面。
她却仰着头看着清辉圆满,不知罪有应得的母后此刻在皇寺中过得如何?
可能是母债女偿吧,母后暗害宫妃皇嗣,参与刺杀怀德太子,与外戚沆瀣一气的罪孽,也要让她这个不被她在意的女儿沾染因果,不得安宁。
幸好,她有他。
“本宫累了,你背我吧。”
她将自己插满沉重钗环的头靠在他肩上,贪图这一刻不用强撑高贵的心安。
御书房。
“这帮混账!”
魏怀恩把整整一摞弹劾奏章挥落在地,挽起的袖口扫过暂搁在笔架上的御笔,一道朱红印记从龙袍划到皓腕之上,湿润如鲜血。
夜深了,乌云悄然遮住了圆月,带来萧瑟风雨。带着潮气的空气探窗而来,却并不能驱散她的郁气。
魏怀恩靠在椅背上,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自己被弄脏的手腕,没再说话。
宫人们噤若寒蝉,散落一地的折子没人敢去收拾,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不必要的动静,让主子更加心烦。
这些人跟在魏怀恩身后或早或晚,但宫中人最擅长的察言观色,让他们在这个时候知道主子需要的是谁。
明丰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把拂尘缠在手指上又松开,默默数着数,决定数到一百的时候师父再不回来,他就壮着胆子去捡折子,劝主子消气。
“可是师父你快回来吧……”
明丰数到了七十二,心里开始叫苦。
他偷眼看着主子任由那道朱砂凝在手腕上,自己小腿肚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主子最爱干净了,但是每次怒极的时候,就喜欢弄点红色在身上……
然后师父就会把那些红色带到别人府上。
“九十八……九十九……”
一百个数数完,再不去伺候主子就是不尽心了。
明丰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睛,咬着下嘴唇里绷住表情,静悄悄走过去跪在地上一本一本捡起折子。
忽然头皮一紧,明丰咬紧软肉不敢说话,只承受着魏怀恩压迫极重的视线,不敢有多余的反应。
魏怀恩不喜欢苛责宫人。
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萧齐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规训好了不懂事的宫人,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并不喜欢视野里出现太多人。毕竟不见就没有惹怒她的机会。
但是现在看着哆哆嗦嗦的明丰,魏怀恩也觉得碍眼,不明白萧齐教出来的徒弟为什么和他差这么多。
所以萧齐为什么还不回来?
明丰的心里话和魏怀恩一样。在暗影里默默颔首降低存在感的宫人们,也在期盼着萧大总管赶紧回来。
门外的雨声忽然掺杂了雨滴砸落在伞上的杂音,哪怕雨天也规规矩矩的脚步声让殿中所有人都松弛了呼吸。
萧齐进来后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明丰得了眼神躬身退下,带走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宫人之后,关门守在了殿外檐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忽然变得可爱起来,明丰挺直腰板随手挥了挥拂尘,深深呼吸了一口洗涤之后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