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是见过定远侯对付不听话的玩物的手段的,厉空因为他曾经送过的伤药记着他的好,平日对他很是宽厚,也就让他一时忘形,丝毫没发觉这话触碰了厉空的逆鳞。
厉空被他那句“主子”的话刺痛,这熟悉的称呼让他想起了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
严维光也强逼着他跟在身边,用羞辱和掌控把他的愤怒和不甘修剪成顺从与臣服。
那时他不是不恨,可日复一日,在面对严维光的时候,又不得不表现出让他满意的模样讨他欢心。
他完完整整地经历过这些,他曾经以为严维光能把他带出泥潭,可是他引以为傲的所有风骨,却是被严维光一点一点打碎,要不是……
要不是遇见了小月亮,他这一辈子都只会作为严维光的男宠屈辱地活着。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孟可舒,就像那时从严维光身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的自己?
他不会看错,因为他此生此世都会牢牢记得那种身不由己的自厌。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可能做出和严维光一样的事情?
“闭嘴!不许在我面前说‘主子’!”
厉空怒吼出声,把这股恶心和愤怒冲着小厮发泄出来,才能拼命把刚刚的想法驱散。
不一样,他和严维光怎么可能一样!他爱孟可舒,他甚至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她怎么会恨呢?
她只是需要时间,对,她只是不能接受他曾是男宠的过往,都怪那些下人,都怪他们在小月亮面前嚼舌根!
暴怒的厉空完全不能接受和严维光相提并论,哪怕他明知道是自己想起了那个人,哪怕小厮说的“主子”是并不是严维光,而是他。
小厮赶紧请罪,他只是一时疏忽才忘记了府中不许用“主子”这两个字的禁令,厉空一脚把他踹走,他连滚带爬跑出去好远才敢扶着树喘了口气,再也不敢回头。
月亮门的动静让孟可舒转过头来,那双原本亮晶晶的眼眸此时一片灰败,里面是厉空一眼就能读懂的绝望与疲惫。
她好像在说:
“你又来了,你又想要我做什么?”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看着严维光的吗?他的眼前明明是孟可舒,可某一晃眼又好像是多年前的自己。他是厉空,又好像从她眼中看见了另一个严维光。
一样的问话: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一样的反问:
“那你想要我怎么看你?”
一样的冲上前去掐住对方的脸,又怕弄疼对方改为抓住对方的肩膀:
“你何必用这种话刺我,难道我对你哪里不好吗?”
“我确实感激你,”
就连从那双绝望的眼睛中流出的眼泪都是一样的烫人。
“可是你还要我怎么做呢?你不能把我像条狗一样关起来,与其这样活着,我倒宁愿从来不曾见过你!”
厉空没来由地想要呕吐,他放开了孟可舒,退开一步倚靠在秋千架上忍下了这阵头晕目眩。
一样的戏码让他无法接受,因为只差一点他就会像严维光一样,因为接受不了小月亮的讽刺而对她用强。
他经历过那种无法呼吸的痛苦,他知道,他统统都知道。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事情和以前一样发展。
他不是严维光,他不是,他不会强迫孟可舒做到最后一步,不一样,他和严维光不一样!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让你难过的……”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厉空的服软骤然缓和了下来,他半跪在地上伏在孟可舒膝头,语无伦次地说着道歉的话。
“小月亮,皎皎,孟可舒,对不起,我喜欢你,从你听懂我琴声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你,不要恨我,别这样对我……”
孟可舒倔强地昂着头,任凭不知道为什么涌出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也绝不低头。
她永远都不可能对这种人心软,无论是他的算计,还是他的羞辱,亦或是那场杀戮,都已经深深刻在她心里。
他的所作所为早已经把莽山中初见时的心动变成了悔恨,现在的他只让她觉得陌生又可怕,她只希望从来都不曾见过他。
有的错一旦铸成,就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厉空没有彻底打碎她的傲骨,所以她的倔强永远不会让她放弃自己,更不会如他所愿,一生只为他而活。
他要的太多。可他却只能笨拙地复制严维光的手段,以为只要他初心不同,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因缘果报,世间轮回向来如此。到最后,谁都不欠谁。
厉空紧紧抓着孟可舒的膝头,大有她不开口他就不起来的意思。
她真的分不出这个人的哪一面是真,她已经疲于应付他的喜怒无常。
可是,她还要留在这座囚禁她的宅院里,为了远方的家人逢场作戏,去取悦这个魔头。
“起来吧,厉空。”
她柔柔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厉空耳朵里,仿佛刚刚的敌对都是错觉。
然而,就在他满怀欣喜地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的时候,她眼底的疲惫与应付如同刀剑,将他全身上下割得体无完肤。
“所以,你不会原谅我的,对吗?”
他站起身来,收敛了神情,假装不在意地抖去膝上沾到的泥土立在她身前,实际上连呼吸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