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皱着眉往下按头发,那不耐烦的表情,让他想起初见她时,她衣服被螺丝勾到的样子。
烦躁、厌恶,浑身带刺。
那时候她是不折不扣的大小姐,至少他这么以为。
但现在……
“陈迒!”温年急了,“你带我来又不走,什么意思啊?我头发吹得都打结了,你知道我头发护理要多少钱吗?”
“……”
还是大小姐。
走过木头小路,下面都是沙土地。
温年跟在陈迒身后亦步亦趋,随着深入空地,看清了那些圆柱体是什么。
是水泥管。
体型特别庞大,直径少说五米。
陈迒指了一个水泥管,里面放着一个小包,说:“我会来这里画画。”
温年惊讶:“画画?”
这地方二十四小时吹着风,海水的气味算不上很难闻,但也咸咸的,略带腥味。
在这里画,不觉得别扭?
陈迒进了管子里。
包后面有个坐垫,他仔细拍了拍,放好,让温年进来坐。
温年觉得自己胆子也是够大的。
就这么跟着一个男生来到这种几乎荒无人烟的地方,对方还臂力惊人,手劲儿极大,身体好似钢铁打造。
但是担忧归担忧,温年知道陈迒不会对她怎么样。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也不知道。
温年也进了管子。
进来之后,她明白为什么陈迒喜欢这里——安全感。
海风是在吹,海浪声也依旧不断,但水泥管好像一个坚硬的罩子,将外界既隔绝又保留。
待在这里,可以安享自然和宁静。
温年喜欢。
她再往里走走,走到垫子那里坐下。
小包已经打开,里面有几本画本,她问能不能看?
陈迒点头。
温年随意拿了一本翻开。
她一直都清楚陈迒会画画,画到什么程度不了解。
但她想应该不会太差,不然都对不起塞内特和阿波罗做模特。
温年心里有一定预判,可等她真的看到画,还是被惊艳到了。
陈迒的画有温度。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的这个形容,这还是素描,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但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
画里画的是南甜巷子入口的石门。
她记忆里的红灯笼还在,穗穗也抽丝打结,石门上伫立着一只黄鹂鸟,俏皮地抬起一只脚,好像是在说:你来南甜巷子啦。
温年笑笑:“你画画是和谁学的?”
“看书。”陈迒说,“有教程。”
“……自、自学?”
陈迒没说话,但答案不言而喻。
之前去角落,温年就感叹怀蓝这地方卧虎藏龙,现在她才知道这个“龙虎”就在自己身边。
“陈迒,你真的很厉害。”温年发自真心地说,“有才华。”
陈迒看看她,又别开视线,抿着唇说:“就是找个事情做。”
“那你太小瞧你自己了。”温年继续翻看画本,“这些才能将来都很有用的。”
说白了,你就是个人才。
但温年不想说出来,怕巨人再得意得意能通天。
可陈迒的回答并不是高级凡尔赛,因为他又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温年莫名从这话里听出几分悲伤。
想起赵奶奶的话,她捏着纸张的手微微收紧,换了个话题:“运动会你会去参加吧?”
陈迒转过头,眼里透出询问。
“班里同学现在都在赌。”温年笑道,“赌你去不去,赌资已经攀升到十包辣条。”
“……”
“你赌了吗?”
温年一愣,说:“我当然没赌,不用赌。”
“为什么?”
“你肯定会去啊。”温年说,“你又不是没责任心的人。”
要是真的那么高冷淡漠,就不会帮团仔和赵奶奶,也不会帮她。
温年感觉的到,陈迒刚见她的时候应该是排斥的,可能因为她的背景又或者因为那句穷乡僻壤。
但陈迒在她求助时还是帮忙了。
虽然他的情商令她不怎么想对他抱有感恩之心,可这并不妨碍他很善良这个事实。
一阵海风强劲袭来,涌进管子里。
温年打个寒颤,有点儿冷。
“回去吧。”陈迒说。
温年问他:“那我以后可以来吗?”
“可以。”陈迒顿了顿,“但最好不要一个人。”
“你还画地盘啊?”
陈迒没答,接过画本放进包里拉上拉链。
温年也站起来。
其实这么直接坐地上并不舒服,哪儿哪儿都窝着,尤其这管子还有弧度,很不符合人体工学。
温年腿有些麻,站起来时略微吃力。
偏那弧度也来捣乱,她脚一软,人直接就往前扑了。
这要是扑上了,会毁容吧?
温年紧紧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但也不是完全没疼,因为她的牙,磕到了一个硬中带了那么一点点软的东西。
陈迒没想温年会摔跤。
他反应很快,但管子里的坡度影响平衡,他去接她时,腿打了个弯儿,矮了些。
所以,依据温年的身高,她没有撞到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