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坠落底部,林鹭才恍然撞去一个微冷的怀抱中。
她下意识揪着那人苍白的衣角, 抽了抽鼻子。
少女确实没想到,祝如疏会跟着她一起下来, 她以为在此处要自生自灭了。
井中温度并不低,大概是因其四壁不通风, 还贮藏了如此多尸骨又潮湿的缘由, 闭塞的环境中甚至空气燥热无比。
不同于井外那瑟瑟吹刮着的冷风,这宛若两个世界。
祝如疏怀中好似还带着井外新鲜、冷冽的空气, 林鹭受不了这恶臭味,被熏得晕乎乎的, 像被丢进了尸体堆中。
她几乎要把整个脑袋埋进少年干净的衣裳中, 将自己藏起来。
井道狭窄,直至坠落至最底部, 往右边看, 竟罕见的见着几分稀薄的光亮,不过只是一星半点。
林鹭将他抓得很紧,祝如疏像是怀中抱了个缩手缩脚的团子。
少年在黑暗中,睨着半分神色, 轻笑一声。
“去看看究竟是何物想吃你。”
他的言语中含着几分探究意味。
祝如疏总是对这些能打的、半死不活的颇有兴趣。
林鹭哪儿有胆子去看。
少年抬脚踩出去第一步, 又停住了。
眉心皱紧了, 脚下一动似乎踩到了什么粘稠之物,林鹭听见那动静,偏了个头出来。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她总不能一直栖息在他的肩头。
“很脏。”祝如疏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脏,确实脏,可是这不他自己也踩在地上的。
林鹭说:“我不怕。”
祝如疏手一松,笑说:“师妹可要想清楚,若我松手,一会儿再生出些变故,我便再懒救你了。”
闻言,在林鹭即将滑落之际,她双手揽住少年的脖颈,脚尖悬挂着。
好似整个人扑在祝如疏身上。
她吓得呼吸乱上几分:“为何?”
“脏。”
到底谁能来治一下祝如疏这变态的洁癖。
“那好吧。”
既然有人非要请她用这个金手指,那她便用了。
井太深,林鹭稚嫩听见上方沈若烟相当微弱的呼喊声传至此处。
“师妹,你们没事吧?”
林鹭捏了个血鸢,不知是否因洞中过于潮湿,血鸢之音无法传至沈若烟那边便灭了,她又试了几次,仍旧无果。
祝如疏道:“传音传不上去的。”
林鹭都不知在这儿试了多少次,祝如疏才说。
少女没好气但是又不敢反抗,小声碎碎念着:“怎么方才不同我说…”
祝如疏心情极好,语气甚至有几分少见的无辜和委屈。
“师妹可是忘记我是个瞎子了。”
林鹭说:“有的人有没有眼睛又有何不同?”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笑意:“师妹也可以不要眼睛。”
这话又好似真诚无比。
不过祝如疏这个脑回路确实有点东西,她在夸他,但是这人不知好歹还反过来骂她眼瞎。
林鹭不理会,问:“火折子呢?”
“若是没有火折子我如何同你说邪物在何处。”
此时她和祝如疏没什么不同,只是个瞎子。
除了井底再往里走,能看见方才那几分星星点点的光亮外,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那光亮是红色的,一闪一闪,颇为诡异。
“此处火折子也点不燃。”
风声从她耳旁过,将祝如疏的声音藏匿几分,他话语中含着几分笑意。
也是哦,血鸢都传不出去,火折子点不燃倒也正常。
不远处的红光在她眼前迅速闪过又逼近,随着一道剑光,林鹭的鼻尖处顿时炸开一阵腥臭的气味。
那气味像是人死了数日后,身体骨血尽数腐烂、发臭的味道。
至眼前,她才知那并非什么红光,是妖物再黑暗中蟾伏的嫣红双眸。
此认知让林鹭毛骨悚然。
这不就说明,方才他们在说话之时,这玩意便一直站在不远处悄无声息地看着他们。
为何祝如疏都不同她说一声。
骤然间,祝如疏手中的火折子被点燃了,井底的场景被照了个透亮。
林鹭微微转动眼眸,同那红着眼眸的鬼怪只有一掌之距离。
白衣黑发全红色瞳孔,那少女模样的鬼怪飘在半空中,同林鹭近乎四目相对。
女鬼被灭灾留下一道从腰至额角的笔直的、深可见骨血的划痕。
血液崩开,顺着女鬼的白衣裳缓缓流淌。
女鬼正顶着一脑门的血,歪着脑袋看她,似乎浑然不知身上痛觉。
林鹭被这一场景吓得条件反射性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洞中一片猩红景象,地上暗红色的血水混着腐烂变质残缺的尸体,有的尸体半张脸未腐烂,还在睁着泡得发肿的五官往她这边看。
这腐臭味原来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祝如疏站立之处算得上是洞中唯一干净之处。
洞中好似有无数“人”在盯着他们二人。
森然尸骨、腐烂尸身还有这面前的女鬼,万籁俱寂,林鹭耳边还在回响着那些尸身尖利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