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嗅觉比旁人灵敏许多, 只抬手一嗅, 便知是人血。
他皱眉同领头之人道:“师兄,是活人之血。”
那被称作师兄的男子眉峰一凝, 便说。
“加快脚步。”
身后的弟子道。
“是。”
沈知节看着将灭灾剑插入身体中的祝如疏, 那剑几乎将身形单薄的少年串了起来,从前面的腹中穿过,他背后是血色的剑锋。
摇摇欲坠。
沈知节将手中的剑握紧,天际之上的剑气漩涡被祝如疏尽数破坏后, 他终于知晓, 要先将这以身为祭的少年斩了才行。
在沈知节露出凛然杀意的那瞬间, 祝如疏抬眸,便已经有所察觉了,他缓缓将身体中的灭灾剑抽了出来,那剑峰埋入血肉的声音,又出现了。
他将灭灾剑利落的拔了出来,缓缓将腰直了起来。
随着拔剑带出来的血气被血祭的阵法尽数吸收。
头顶绽开的巨型血祭阵法几乎将天边的剑气漩涡尽数吞没,此间天空中滚滚滑落下来的血雨越来越多。
祝如疏付出的代价更胜于沈知节。
少年神色愈发苍白,他的指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微微弯起眉毛,露出一个灿然而兴奋又无比冰冷的笑,他说。
“来。”
沈知节其实并未说错。
祝如疏跟他本质上是一类人。
但是,祝如疏又与他不同。
沈知节会为了复活那人而去精心布置出每一步,不惜将三界搅得乌烟瘴气也要复活孟青竹,而若是有一日林鹭死了,祝如疏则会同她一起死。
沈知节比起爱孟青竹,更爱的却是他自己。
若非是沈知节将林鹭打伤,激怒了他,他才对沈知节起了杀心。
若非如此。
对现如今的一切,若是往日里的他,甚至可以选择去漠视。
祝如疏并无旁的正道弟子身上所自觉背负的拯救苍生子民的使命感。
他从地狱中来。
只为一人活着。
祝如疏挥剑,这次却同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他这次几乎用了十成的功力,加之血祭的加持,他将沈知节打得节节败退。
沈知节眼神泠泠的,浑身上下都被祝如疏的剑气所伤。
而祝如疏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过度失血让他无比脆弱,同衣裳一般近乎白如吹弹可破的纸张。
他将所有力气都凝聚在了手中的剑上。
二人周遭的剑气相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危险之极,谁也不敢靠近。
若是靠近就会被二人的剑气交锋卷入其中,撕成无数的碎片。
几轮打斗下来几乎两败俱伤。
祝如疏撑着剑半跪在地上,若非手中灭灾剑的支撑,他现在已然倒在地上。
血祭消耗了他大部分力量,再加之同沈知节打这么几轮,和固魂钉的影响,到此处祝如疏已经是强弩之末。
只是索性他不行了,沈知节也不行了。
头顶上的黑红色的漩涡剑气已经被血祭的阵法全部吞没。
方才佩剑还会吞噬他的血液给予他力量,剑灵在耳旁冷冷地提醒他。
“若是在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
若是他死,剑灵势必会再度进入沉睡。
佩剑名曰争鸣。
是从沈知节少年时起就一直陪着他,也是如今见着他一步又一步变成这副模样的。
争鸣轻叹一口气,这是自己不知晓多少次这么劝他了。
“收手吧。”
“你去求求沈若烟,她是你的女儿,或许她会让你活下来。”
纵使他虎父食子,险些也将沈若烟卷进去了。
争鸣却知道,他这个女儿看似冷漠,实则心思却是软的。
争鸣劝是劝了,只可惜沈知节如今什么也听不进去,它究竟会不会沉睡,它无所谓,只是好歹是朝夕相处了如此久的人,剑灵通常分不清人口中所言的正义抑或是非正义。
它只是觉得,既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它自然也不希望沈知节殒命。
只可惜,沈知节早已走火入魔,无论争鸣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去了。
他死死盯着对面几乎站不起来的祝如疏,再恍惚听见争鸣提起“沈若烟”三个字,他却有几分癫狂地将神色转向沈若烟。
此时林鹭和祝如疏二人皆伤,毫无还手之力。
他半跪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同沈若烟急切地喊道。
“烟儿!你…你将他们抓起来,这样你母亲就有救了…你母亲就能活过来了,烟儿…你这么大还没见过你母亲吧,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带着哀求。
就算将林鹭和祝如疏留下也无济于事,因为长明灯中,孟青竹的魂魄早已散去,只是沈知节早已疯魔,怎会记得这些。
争鸣见此景,微微叹一口气,隐去了身形。
罢了,跟了他这么久,争鸣早已劳累不堪,还不若就此沉睡得好。
它不再做任何无畏的劝告。
沈若烟将手中的软剑握紧了些,她两步上前走到沈知节面前,至少在沈若烟记忆中,她的父亲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从未如此狼狈过。
她睨着冰冷的神色,眸中竟无声的溢出些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