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窈现在就是在赌。
赌,她跟阙渡在接下来两重里,到底是谁先撑不住。
如果是她,那就输了。
但如果是阙渡——
那她就可以赢得更轻松,更有把握一些。
再等等。
扶窈相信,既是大魔头命中注定的生死劫,无论如何,以哪种方式,都会到来的。
哪怕只是到来一瞬,她也会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大小姐扬起脸,本来还想笑一下,但嘴角一牵扯,脸边伤口就疼得更厉害。
她只能眨了一下那双始终都乌湛湛的眸子,似是传情。声音也不似上一句那般坚硬,而是轻和了许多:
“我一直跟着你的,走吧。”
阙渡抿起唇,又偏过头。
周围妖魔嘶吼声音嘈杂,她只隐约听见……
他好像又骂了一句。
今天,也是她认识阙渡这么久以来,第二次听到他说那种话。
都是因为她。
第八重是一方血池,或者可以叫做茫茫无际的血海,只有一叶扁舟足以通行。四人便就站立其上,等着扁舟向前飘荡。
四面八方的妖魔都疯了似的袭来,血浪湍急,扁舟随时都在被打翻的边缘。
永无止尽的厮杀之后,站在最前面的青年伸手,悬在半空中,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顷刻后,他转过头,看向林知絮,淡淡道:“我感受到了与凤凰羽类似的气息,应该就在附近。”
按照常理,那信物应该在第九重里。
那么,换句话说,这方血海终于将到了尽头,他们即将就会进入第九重了。
最后的结局即将要来临。
扶窈又靠近了阙渡一点。
挪过去的步子还没站稳,扁舟忽地消失,脚下一空,他们便统统坠落进了无底深渊。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扶窈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只能听天由命地闭上眼。
天旋地转,剧烈震荡之后。
预想中摔得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痛,并未出现。
扶窈缓了缓,睁开眼,才看清现在的情况。
——她被灵力托着,缓冲了好几下,最后掉下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安全。
而且,还砸到了阙渡身上。
有少年充当肉垫,她不可能受什么伤。
扶窈手忙脚乱从阙渡身上起来,却没离远,仍旧就在少年旁边。
她全然不顾四周再一次变得陌生的环境,和那两个不知所踪的人影。
注意力全在阙渡身上。
阙渡撑地坐起,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诚然,他的情况就要糟糕很多了。
他一个人自然是能应付,然而带上她这个一直拖后腿的大小姐,情况迥然不同。
现下,又托了她一把,生生断了一根肋骨。
少年的手摁在左肋上,只微蹙眉。
若非扶窈清晰听见那白骨断裂的咔擦一声,单看阙渡的表情,恐怕都猜不出他伤到筋骨了。
大魔头一向很能忍疼。
不过,扶窈有了新发现。
在这九渊里,无论是林知絮,还是阙渡,伤口自愈的速度,几乎都被压到了最低。
他在第三重受的伤都还没有好完,新旧伤痕交叠,更是可怖。
扶窈在一心一意地端详着他。
阙渡却不得不分出心神。
他忽地瞥向旁侧神情冷冽,抬手,又是几击,打落了一个冲上来的黑影。
这一回,黑影消散之后,却并不是彻底泯灭。
而是化作一个内丹似的玩意,咕噜咕噜滚落到他们脚边。
冒着浓郁陈旧的腥气,令人闻到一丝就忍不住作呕。
阙渡将其踢远,那萦绕的腥味却留在原处,仍没有散去。
扶窈不得不捂住口鼻,免得不自觉吸入什么致命的剧毒。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只剩他们两个。
……正是时候。
扶窈深吸一口气,乌睫颤颤,瞥向阙渡:“这里面的气息,是不是会对你有抑制作用?”
她试图表现出一点担忧。
但是由于实在是太紧张了,什么都演不出来,声线干巴巴的,每个字都像是硬生生憋出来一样。
所幸周围需要留神的事情实在太多,阙渡没有在意这明显的端倪。
他闻言,低头,望着手腕隐约浮出明显轮廓的青紫经络。
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是。”
看大魔头那略略凝重一些的表情,便能猜到,那压抑的力度,想必也不轻。
肯定比他之前预想的要重。
周围不再有妖魔扑来,空气中却弥漫出浓紫色的雾。
就算阙渡不靠眼睛,用元神探索四周,此时也有些难以辨别周围境遇。
“瘴气,”他望着她,言简意赅,“剧毒,捂着。”
还好扶窈提前猜到一二,已经死死捂住口鼻,不给那些瘴气入体的机会。
“那你呢?”
她吐字含糊地问。
阙渡道:“一点毒,又死不了。”
他眯眸,又露出些嘲讽神情:“你那个大师姐,一到第九重,就迫不及待地弃你而去了——你打算在这等着她功成名就,还是自己去找?”
一到了不需要利用他们的时候,林知絮丢下他们便是毫不犹豫,又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