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扶窈又想起来,据说变成鬼之后,就一直会是死时的模样。
就算她不准备陪着他发疯做鬼,但想到那一千一万年都穿着这衣裳的场面,扶窈还是忍不住出声抗议:“换一件,我不喜欢。”
“不换。”
阙渡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更显得乌眸阴沉。
从决定要用那禁术开始,他就是这一副所有情绪都被抽走的样子,像一口干涸的枯井,一座荒芜的枯山。
隔了一会儿,男人又用极其平静的语调道:“话本里那些女鬼都是红衣。”
“你还看话本啊,”哪怕察觉到氛围不对劲,扶窈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不会是偷看的我书架上的吧?”
阙渡又不理她了。
低下头,继续替她整理衣裙。
大魔头实在不是伺候人的料子,动作笨拙缓慢,打好的结系了又拆。
不过便是再慢吞吞,他看样子也没有让丫鬟来的打算。
弄完衣裙,他又偏头看向另一处。
扶窈也顺着看去。
她现在眼睛确实不好,隔远了,就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但仍就还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巨大的、金灿灿的头饰,看上去华丽而繁复。
她道:“我不要戴。”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
这头饰这么重,想想都累都疼。
她若戴上去,恐怕脖子都会被压断。
阙渡喉结微微一滚,却未像刚才一样固执己见,竟答应了她:“那就不戴了。”
可她满头青丝,也不能就这么随便披着。
便只用一根红玉簪挽起。
他挽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将扶窈的长发弄得更加凌乱。
扶窈实在是忍无可忍:“你让会簪发的人来吧。”
“不行。”阙渡看着她,声音平静无波,“以后无论何时,都只有你我二人,你应该从现在开始习惯。”
习惯不了,那也没办法。
反正没什么事情能让大魔头改变主意。
她垂下眸,盯着阙渡大红绢袍上的金丝刺绣发呆。
扶窈想了想,发现这好像还是阙渡第一次穿红衣。
他倒跟这样浓艳似血的颜色很相配。
外边又响起了鞭炮声,响亮得称得上刺耳。
像打雷一样。
阵仗真大。
听上去有很多人参与的样子。
她总是在这种时候突发奇想:“你那个时候说只有我们二人小聚,如果现在还在太子府,你……”会兑现承诺,还是仍然会像今天一样,出尔反尔,闹得如此声势浩大,锣鼓喧天?
一道冷锐的目光扫过来,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阙渡冷冷道:“没有那么多如果。”
好吧。
扶窈识趣地不问了。
又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伴随着小女孩带着欢喜跟焦急的惊呼:“容容师姐!”
扶窈慢吞吞地侧过脑袋,定定地看着那冲到她面前的女孩。
她现在看东西总是重影,看了半天,才总算看清小女孩的脸。
……她没有想到路云珠会在这里。
云上宗不是已经全部离京了吗?
路云珠仿佛是看透了她的疑惑,余光瞥了瞥抱着她那人的脸庞,才低下脑袋,小声道:“他、他让我过来看看你,容容师姐,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扶窈伸出手,碰了碰她柔软的脸蛋,轻轻笑起来,“脸吃圆了。”
不等她收回手,路云珠便用自己那双小手,摁住了她的手掌。
摸着她称得上纤细嶙峋、一折即断的手指,路云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更小:“容容师姐……”
小女孩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你瘦了好多,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话音一落,身边便明显泛起了冷气。
扶窈心说这小朋友这是个傻的,怎么还在本人面前说他的坏话。
没被阙渡当场掐死,都算是命好的了。
大魔头可不管她背后是云上宗哪个德高望重的长老。
总之他现在连命都不顾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不过,她仍旧弯起眼眸,脸庞上浮起轻松似解脱的表情,怎么看都不似伪装:“没有啊,我挺好的,也很开心。你不用担心我。”
扶窈还是挺喜欢路云珠的:“哦,还有,以后记得好好修行,争取成为云上宗下一任最强的修士,问鼎蓬莱,剑指化神,说不定还能一统大邺,当四海八荒第一个女帝。”
路云珠点了点脑袋,犹豫了一会儿,仍像是不放心,继续道:“可我听说,若新婚之日都如此憔悴,婚后日子便更是——”
“你可以出去了。”
头顶上,那声音响起,冷酷得半点不近人情。
不等路云珠反应,她转眼就被一道力气送出殿外。
殿门及时起了结界,任由她在外边如何蹦跳叫喊,也不会有一丝声响传进来。
扶窈怔了怔,随即便像是意识到什么,吃力地垂下视线,望着那华丽宽大的衣袂,后知后觉:“……这是嫁衣啊?”
可今日不是为了庆祝阙渡登基,和庆祝他的第不知道第几个生辰吗?
扶窈有些搞不明白。
不等阙渡回答,她又抬起脸,自顾自地问:“扫把星,你不会真想用你这破命克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