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名衔,珍宝,修为,乃至是用自己的气运与寿命做交换。
这计划浩浩荡荡,持续了很多年,失败了无数次。
那些建言献策却因为方法无用而被迁怒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
大雪后的第三月。
从来都不需要入睡的阙渡,开始在每日戌时熄灯入眠。
他似乎并不是想要睡去,只是想要做梦。
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偏偏在这里灵验不了。
阙渡从来没有梦见过扶窈。
或者说,他的梦里什么都没有。
跟如今他整个人一样,是一潭不会再有任何波澜的死水。
每每深夜惊醒,都只有一室寂寥。
大雪后的第一年。
原本被视作世外仙境的蓬莱三岛,也跟着遭了殃。
阙渡在某一日亲临了云上宗。
他只一人,静静地站在万众弟子前,同那形销骨立的顾见尘说,让所有曾经所有欺辱过,嘲笑过容扶窈的人出来。
不然的话,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死。
他虽然已经为了找到扶窈付出了太多的修为,也交递完了最后一滴心头血,但不知为何,魂魄里的灵力反而越来越邪气,也越来越强盛,。
生死的危急关头,那些看似团结的同门弟子们闹做一团,互相指认,最后被推出来的过半数。
不乏熟面庞。
阙渡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灵力压下,那些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一下、哭喊一声,便全部魂飞魄散。
最后,他难得亲自动手,掐死了顾见尘。
走之前,大魔头又很轻易地找到了被父亲藏住的路云珠。
他没有动她的亲人,如今跟她说话自然也心平气和的:“扶窈让你好好修炼,你要记得。”
路云珠狠狠瞪他,梗着脖子:“你让容容师姐亲自来跟我说。”
自那场大雪之后,这世界上就好像少了容扶窈这个人一样。
没有人提过她的下落,也没有人说过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阙渡眼神微动,脸上却还是沉郁得没什么表情:“她不会跟你说话的。”
路云珠睁大眼:“……为什么?”
“因为她如果能让活人听见她的声音,一定会找上我,”嗓音又冷淡了下来,“她也只在乎我,不会在乎你。”
然后,便不管路云珠又要说什么了,扬长而去。
再也没有踏足过蓬莱。
大雪后的第二年。
阙渡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差点屠了云上宗满门,又杀了那么多人,背负了太多孽债,开始求神拜佛。
什么神仙都好。
跟生死有关的,他都见过,拜过,求过。
可约莫是半年后,那些神像又都被他亲手砸了,或者一剑砍破。
残存的遗迹里,不复半点之前的虔诚。
大雪后的第三年。
阙渡数不清楚是第多少次造访神宫。
除了扶窈入棺那日,老巫祝一直都以最坚决的态度,拒绝让他再靠近天塔。
直至今天,在阙渡想尽办法,软硬兼施之下,老巫祝为了神宫考虑,才不得不松了口,许给他三炷香的时间。
阙渡飞快走上天塔,还差一步就要踏上最顶一重,却突然在那墙壁嵌着的琉璃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几乎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细致地看过自己。
所以,也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他竟然长了一簇明显的白发。
明明才三年。
明明他才过弱冠十月有余。
明明除了脸庞更瘦削,眼下的乌黑更明显外,这副皮囊没有别的变化。
但那一簇雪白,却不容置喙地宣告着他的未老先衰。
他当然是会变的。
可冰髓里的少女也当然永远不会有变化。
永远会如记忆中那样,年轻气盛,明艳动人。
最后,阙渡在第八重的台阶上站够了三炷香的时间,便折返而下。
他没有去见扶窈。
或者叫做,没有让扶窈看见现在的他。
大雪后的第十年。
可以确切地说,阙渡已经试遍了这世上能找到扶窈的方法。
都没有效用。
他甚至都不要求让扶窈从那副身体里复活,只是想要确认她的魂魄跟气息还残存在这个世上。
这么简单的要求,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禁术能满足他。
那接下来,便只能遁入鬼道再继续想办法了。
又是一年冬日,又下了跟当初一样大的雪。
阙渡瞒天过海,在未经老巫祝允许的情况下,走进了天塔,总算迟迟地见到了扶窈。
她的确仍然那么漂亮。
跟这长长的日子里,他每一次想起她一样。
而他虽然刻意整理过姿容,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玄袍,但在她面前,却仍旧如腐草萤光见了皓月。
十年前他长她约莫两岁。
如今已经十二岁了。
确确实实是老了许多。
不过……
阙渡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一袭黑,忽地笑了起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笑。
他难得有心情絮叨:“大小姐,当初我在幻境穿了一回他们药修的浅蓝衣袍,你说不合适我,说我还是穿黑色更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