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润耳尖一红,端起严肃的表情。魏长明匆匆赶来,一记冷眼扫去。看戏的官差、小吏顿时散尽。等到周围清净,他才神色凝重地说:“宣县令,王婉婉的失踪恐怕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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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月过去,宣家小院火红一片,院门前挂着大红灯笼,几个老汉,吹笙的吹笙、拉琴的拉琴、敲锣的敲锣,十分热闹。
九姑奶奶身着新衣,在老仆人的陪同下,作为宣家的大家长招待着来往宾客。
今日便是金迎与宣润成亲的日子。
“轿子!轿子来了没有?”小全奔来跑去,一脸喜气地问。
“来了,来了,早来了。”媒婆扬了扬满是脂粉气的手帕,笑道。
小全往院外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院外停着一架灰扑扑的、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素轿子。
小全怪叫一声,气得直跺脚,“怎么是顶素轿子?不是说好的,要大红花轿嘛!这迎亲怎能抬素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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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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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的习俗,少女初嫁才坐大红花轿,寡妇另嫁只坐素轿子,顶多在轿子顶上系上红带。九姑奶奶的意思是金迎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小寡妇,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嫁来宣家根本不配坐大红花轿。
金瞎子死不答应,一定要宣家用大红花轿接亲。
九姑奶奶“体谅”侄孙俸禄微薄、四处抠搜,先前多备一桌酒席,她已在心里赌气,这一回,连接亲的轿子钱也不肯多出。
为这事金瞎子与她还轰轰烈烈闹过一场。
宣润自然不愿委屈金迎,劝说九姑奶奶订下大红花轿。
彼时,金迎乖巧懂事地说:“既然是传了多年的习俗,不必为我而改,花轿子也好,素轿子也好,只要能嫁给宣郎,让我走着上宣家,我也愿意。”
这些话自然并非出于金迎的真心,每个字都是金瞎子教的,金瞎子在九姑奶奶面前摆出态度,是不想宣家把他的女儿看扁,但这亲不能临到头给毁了,他便催着金迎在宣润面前服软,果然有用,宣润十分欣慰,许下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带大红花轿来接金迎。
九姑奶奶拗不过他,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不甘心地说:“阿润,好孙孙,你不必如此纵容她,她带着个没爹的孩子嫁你已是撞上大运,就算让她走着上宣家,也该她走的,你如此惯着她,只怕她不知自己的斤两,往后越发没有分寸。”
宣润呼吸一沉,严肃而认真地说:“九姑奶奶,以后,我便是阿穷的爹,请您别再说阿穷没爹的话,再者,我与她成亲做夫妻,该爱她、护她,而非欺她、辱她,请您往后莫要再说她的不是。”
九姑奶奶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摆了摆手,“罢罢罢,你与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宣润闻言,眼神渐渐迷离,带上些许向往,“母亲曾说她三生有幸遇上父亲,父亲又何尝不是。”
九姑奶奶便也无话可说,心里却盘算着一个阴谋。
媒婆看一眼端着架子一言不发的九姑奶奶,干笑两声,道:“诶!轿子来错了,换,快换!”
她假意催促轿夫。
九姑奶奶看着别处,布满皱纹的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奸笑。
轿夫为难地说铺里最后一顶大红花轿已被人在昨日抬走了。
九姑奶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宣润穿着一身喜气地的红袍走出来,颀长的人影在来来往往的亲友、宾客间格外醒目,黑色束发高挺格外精神,明俊脸庞出众令人惊叹。
九姑奶奶见着他,慈爱地笑着,似乎很是满意。
她忽然收起笑,问起:“今日,你的大日子,京城来人没有?”
宣润微微摇头。
九姑奶奶叹一口气,“何必将婚期定得这样急,好歹得等京城来人……”
她说着,话锋一转:“事到临头,别再耽搁下去,当心耽误了时辰。”
宣润看着那顶素轿子,紧紧皱着眉头,无奈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顶大红花轿徐徐而来。
走在轿子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魏长明。
魏长明远远见着宣润,脸上本就复杂的表情瞬时变得更为复杂。
见着大红花轿,宣润终于松开眉心,眼中浮现出新郎官该有的喜气。
宣润领着事先预备的大红花轿去安济坊接亲,九姑奶奶忍着怒气敷衍宾客,与老仆人偷偷商量着,要如何撤下金瞎子耍赖讨着的那多余的一桌席面。
大红花轿停在安济坊门前,媒婆引着宣润走进院子,走到金迎的厢房门口。
看着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宣润只觉心似被一只小手攥着,一阵比一阵紧得厉害。
媒婆拂了拂手帕,高声喊:“迎新妇——”
众人笑着齐喊:“迎新妇——”
宣润攥着拳头,咽了咽喉咙。
随着迎亲队伍前来围观的人全都伸长脖子盯着门边,一个二个脸上都满是期待。
半晌过去,房门依然紧闭。
媒婆干笑两声,又喊:“迎新妇——”
房中,金迎还赖在床上,听着外边吵闹,干脆拉过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去。
花婆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床前踱来踱去,“夫人,你快起来吧,人都等在门外了!”
金迎仍旧紧闭双眼,软声咕哝着:“这才几时,成个亲而已,何必如此着急,你让宣润等着,等我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