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习以为常的喝退下人,自己走到下首去捡起碎片,“陛下也等阿祁回来再呵斥他呀,别白白气坏了身子。”
武帝直起身子,在殿前踱步,“人呢!现在是不是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哪能啊?陛下可是他亲姨夫,他哪敢怠慢。
舟车劳顿的,也是该梳洗一番才觐见的。”
皇后敛拢地上的碎屑,用手帕包好,“这不,来了。”
霍祁大步跨进殿中,长眉若柳、玉身长立,长发被簪在身后,添了一份清雅轩昂的味道。
“若是长姐还在,能看见阿祁现在的模样,该多好啊。”皇后美目凝神低语呢喃,注视着霍祁穿过空荡荡的前厅。
他一撂衣摆,笔直的跪在阶下,若无旁事的请安。
皇帝原本被皇后的一句话牵动的心神,但见着霍祁一副散漫疏狂的模样,佯怒的四处张望,只可惜手边再没有什么东西给他砸了。
他将弹劾的奏折拽着边角提起来,一页一页挑着重点读,再扔到霍祁面前,激昂的嗓音在寂无人声的殿里回荡好几圈才消散。
“看看你干的好事!”
奏折里面有弹劾骠骑无视朝廷官员,肆意动武有违法纪的,有说无皇令私自带兵出城目无王法的,还有些将陈年旧账翻出来一起提,仿佛约定好的齐齐上书。
“陛下息怒。”皇后站在一旁替皇帝磨墨,侧着脸给霍祁使眼色。
她这侄儿一向颇得圣心,只有他敢把陛下气得跳脚屡失分寸,但只要顺毛捋两句好话,这事也算过去了。
从前许多事都是这样作罢的。
可霍祁神情悠然,满腹的心思都只在脸上呈现出一抹思虑,半晌之后,重如浓墨的剑眉舒展开来,所有情绪都归于平静,一句话也没说。
皇帝眼神凌厉,瞳孔中透着强压着的怒气,“那便说说,该怎么办?”
武帝登基数十载一直奉行武力治天下,看似随性谦和,实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睥睨天下之气,寻常人根本挨不住此等不容忤逆的俊严。
皇后念着霍祁身上的伤,抬手让他起身,皇帝不满的撇开眼,没有多说什么。
霍祁无动于衷,“那便按军法处置。”
“军法?”皇帝抄起竹简狠狠砸了过去,霍祁也没躲,但竹简就跟自己失了准头一样擦着霍祁发鬓飞了出去。
皇帝不甘心的又抓起一副,捏在手中把指节都攥白了。
他一向念着霍府上下忠心为国,三代名将战死沙场只留下霍祁这么一个独苗,他与霍皇后一直将这小子视如己出,多行宽宥,没想到竟纵的不知王法为何物了。
“那可是私自带兵出关,你这逆子几个脑袋,够朕军法处置的?”
霍祁安静伫在下首,周身褪去了温润,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皎月,对万物都毫不在意。
“不说是吧?和朕置气?”皇帝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来人,宣司星将军家的小姐,她总该知道原因吧?”
小太监原是伶牙俐齿的机灵鬼,见着此时的情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踌躇犹豫了片刻,还是提步朝宫外跑去。
沉闷的跪地声如夏日的惊雷,“咚”一声砸在所有人心中。
霍祁端正的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臣明日自会给众臣一个交代”
——
霍祁忖量着皇帝心中的想法,走到宫门外,才看见司星珩孑然一人牵着马,一本正经的和黑马商讨着什么。
“阿珩。”霍祁表面上风轻云淡,眼眸却一沉,“怎么不回去?”
他走近,取下固定在树上的缰绳,目光往司星珩身上一落。
司星珩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一惊,黑发扫过霍祁的臂膀,接着被抱到马鞍上。
他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沉香,像是熏制过的乌木味道,驱散了萦绕在司星珩心中的不安和担忧。
“过段日子我再教阿珩学书好不好?”霍祁走在身前牵着马,送司星珩回府。
司星珩并看不见霍祁的正面,望着他英姿的后背想了许久,点点头。
她的猜测仿佛正在被逐一印证。
不争气的哽咽声不断从喉咙里外溢,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搓着手,张嘴呵气,微弱的热气并没有暖和多少,反倒让她鼻尖指尖都被冻的通红,牙齿“咯咯”打着颤。
霍祁停住脚步,怜惜的叹了口气,踩着脚踏上了马。
“别多想,只是处理些事,怕顾不上你这边。”
浓烈的气息从四周扑来,一下子充斥满了司星珩的所有感官,她垂着眼,视线从睫毛缝里盯向地面,“陛下是不是会罚你?”
霍祁掩下表情,面不改色的说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碧丘早早的迎在司星府前,见霍祁护送小姐回来,知趣的躲到府门后踢着草皮。
下马站定后,霍祁伸手轻轻一带,便将她抱紧怀里。
“日后若是宣召你入宫,先来问过我。”
司星珩的耳朵紧紧贴着霍祁胸/膛,起伏声一点点安抚了她心中的焦躁。
“好,我会先告诉你。”
——
众臣们胆战心惊的被留在朝堂上,皇帝也没有其他的旨意,仿佛只是在等待什么。
一刻钟之后,霍祁从殿外进来,脱冠素衣,乌发整齐的铺在背后,欣长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