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曼出了口气,他坐在了桌子上,“您可以派人搜索这里,我真的什么过错都没有犯。”
“我正在反思自己所做的罪行,不可能在这神圣的时段里,”他出了口气,“再做什么恶行。”
教宗淡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过了一会。
“光是一件事,就可以宣布你在神明面前的有罪了。”
拉尔曼倒抽了一口凉气,“请指教。”
“圣鸦会为了你说谎。”教宗说,“你逾越太多了,拉尔曼。”
“圣鸦从来不会说谎。”拉尔曼反驳道,“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常识。”
“我希望它真的是个常识。”教宗正色说。
教宗过了一会,出了口气,“孩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走到的世界的边缘。”
“那里有什么?”拉尔曼问道。
“绝望。”教宗回答道。
拉尔曼沉默了。
“我要自己去看看。”他没头没尾地说,“我得自己去看看。”
“说不定不只有绝望呢。”拉尔曼轻声说,“我必须自己去看看。”
出乎他意料的是,教宗叹了口气。
“你去吧。”教宗放任自流地说。
“唉?”拉尔曼问道。
“我老了。”教宗说,他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怕死了。”
“不配给你什么建议了。”
“只是,你从我身边走过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也不再是教廷的人了。”教宗说道,“而是整个世界的罪人了。”
拉尔曼怔住了。
“这样就可以了么?”拉尔曼问道。
“首先,你很难走出这个庭院。”教宗的目光落在了窗外。
“我就花掉了一生,都没有走出这个庭院。”
“一旦你被标记为罪人。”教宗说,“庭院里都是敌人。”
“还有一个选择,”他伸出了手,静止在了空气里,“吻我的手,忏悔你的罪。”
拉尔曼的手在抽屉里握紧了哨子。
我不会背叛路易·斯特拉斯,他想,正如圣鸦不会背叛与我。
他拿出了哨子,当着教宗的面,吹响了他。
一瞬间他身后的窗口白色的圣鸦连片升起,它们焦急地啄着窗子,拉尔曼推开了窗子。
圣鸦衔住了他的衣服。
一瞬间将他从窗子里拖了出来。
“圣鸦不可能负担一个成年人的体重的!”教宗喊道,“你抓住窗框。”
它们的确是我的友人,拉尔曼想。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飞翔。
“去找阿比盖尔·冯·霍恩海姆。”他发出了请求。
然后拉尔曼松开了手。
飞翔么。
他想,也许是坠落吧,他知道,自己的房间在高塔上,如果坠落的话,估计连个全尸都没有。
“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拉尔曼说道,“去找阿比盖尔·冯·霍恩海姆,她承诺会给你们正常的生活。”
“如你们所希望的那样。”
“虽然感觉日子好像不对。”拉尔曼说道,“但是就作为我们成为朋友的周年贺礼好了。”
“我始终是你们最忠诚的友人。”他说,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衬衫碎裂的声音。
他要开始坠落了。
人又不是飞鸟,怎么可能停留在天空上呢。
但是至少我一生完成了一次飞行。
拉尔曼知道,教宗给他选择的那一刻,他就走不了了。
他也不能辜负教宗。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来到首都的时候,那个成为了红衣主教的男人站在门口,对他伸出了手。
“我们是家人。”教宗说。
他的手很暖和,拉尔曼记得很清楚,他的父亲是个酗酒的家伙,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常年手脚冰凉,他们总是说父亲的手是温暖的。
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然而好像,的确成年男子的手是暖和的。
如果我有父亲的话,我希望会是您这样的,拉尔曼不止一次这么想过,聪慧的,温和的,耐心的,强壮的。
他抬起头,看到了教宗趴在了窗户上。
他的确是老了。
他向下伸着手,不知道在喊什么。
但是拉尔曼感到了有温热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脸上。
是泪水么。
如果您能如此忧心于我的话。
我就不算死无葬身之地了。
为什么呢,拉尔曼有时候会想,自己不是什么优秀的人,为什么四面八方都有对自己伸出的手呢。
你们拉的太用力了啊。
我会被五马分尸的。
但是请不要松手。
不要放开我。
我很好,即使被五马分尸,他想,即使被五马分尸。
我依旧很好。
请不要放开我。
我是有友人的人。
在人生的最后时段,他大概是想到了这件事,所以突然感觉自己并非死无葬身之地,也并非鳏寡孤独。
他似乎走过了很远的路,走到了他的故乡,他突然想起来似乎在自己的母亲被黑暗生物带走之前父亲还没有那么嗜酒如命。
他推开了门。
看到了妈妈和爸爸。
爸爸的脸上没有那种病态的属于酒鬼的红色,他在认真地配着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