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慌张张地跑出县衙,伊利哈木和几个异族人站在河边,对着农户们高声吼着什么。
“伊利哈木!怎么又是你!”魏琳上前,挡在农户们身前。
“不是已经规定好了牧场的区域吗?你们又把牛羊赶到田里了?”魏琳指指脚下的土地,很明显,伊利哈木他们已经越界了。
牧草轮种后,她又在分界线竖立了栅栏,避免有不长眼的牧民又一个不小心,让牛羊踩踏了农户们的农田。
伊利哈木看着她,委屈道:“我没有!”
“是他们!说小县令你的坏话!”
魏琳挠了挠头,听了好半天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汉人们对于她的生理卫生课颇有微词,正凑在一起议论她时,被路过的牧民听见了,于是两方人就吵了起来。
牧民们认为,魏琳能发现他们所信仰的母神的符号来源,说不定就是母神的化身,只有母神的化身,才会了解这么多的知识。
伊利哈木身后的牧民们举起泥塑人偶,冲着汉人们吼道:“一定是母神!母神会告诉我们世间的一切!”
举在手中的人偶仔细看去,甚至有几分魏琳的影子。
“愚蠢的凡人!”他又朝着农户们叫嚣道。
魏琳:“……”你也是凡人啊!
还有那个人偶怎么回事!不要照着我捏啊!!!
牧民们相信她就是母神的其中一个化身,要是告诉他们世界上没有神仙,怕是要连她一起殴打。
罪名都想好了,不仅假冒母神化身,还对母神不敬。
魏琳扶额叹气,又转过身对着农户们说道:“说吧,对上次的生理卫生课有什么意见?”
农户们虽然私底下唧唧歪歪,但对着魏琳本人,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信仰原始神灵的异族牧民是愚昧的,但这些汉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魏琳见他们一句话也不敢说,气不打一处来:“那就是普通的一节课!”
她又指着其中的女娘道:“难道你们也觉得羞耻吗?”
因为鸣沙县的青壮年流失问题,种地的农户不仅仅有男人,还有不少健壮的妇人,她们被魏琳捅破心思,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魏琳瞧见她们的模样,脾气一下子被顶了上来:“谁不是阿娘的肚子中出生的?这是每个女娘都会面临的问题,没什么好感到羞耻的。”
她又看了一眼挤在一起的汉人男子,冷声道:“生理卫生问题也不仅仅关系着女娘们,你们也是。”
她举例了几种男科疾病,农户们大惊失色,提着锄头,仿佛要上前和她干架。
牧民们上前将魏琳挡住,两方人互相推搡,谁也不服谁,一时间好不热闹。
刘大郎赶紧去找自己的同僚来维持秩序,魏琳被人群裹挟,抿着嘴,冷眼瞧着他们。
庶民们的愚昧不是上了几节课就可以改变的,她感到无力,不知道从何做起。
现场的秩序被维持住,魏琳并没有治任何人的罪,只是回到县衙后,给赵务和蔡卓写了长长的一封信。
王婉担忧地看着她:“魏县令……”
“我没有做错,”魏琳鼓着腮帮子不服气道,“只是他们不能理解。”
“对,只是他们不能理解。”王婉其实也不理解她的做法,但还是安慰她道。
魏琳看着满篇长信,又思考起庶民们的想法。
鸣沙县的传言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她是地府爬上来的恶鬼,会剖开女娘们的肚子。
有人反驳这些流言,却被质问如果不是生剖开了女娘们的肚子,又怎么会知道子宫长什么样子呢?而且他所说的那些什么妇科疾病,一定是恶鬼降下的灾祸。
不然其他州县都没有这些问题,怎么偏偏鸣沙县的女娘们有这些病?
他们的说法说服了大多数人,不久前还受到全县爱戴的小县令,顷刻间就变成了人人口中相传的恶鬼。
魏琳对于这些传言,充耳不闻,她想起几年前和范闲论道的时候,说出的那句话。
“无人思救民,但我想救。”
魏琳垂着眼问自己。
就算是如此愚昧的庶民,你也要救吗?
……
陶都护收到魏琳的来信,要求将纺织厂落户于敦煌郡附近,至于鸣沙县,也会开一个小纺织厂。
他看着这封信强硬的语气,忍不住抖了抖眼皮。
鸣沙县的这个县令,终于暴露出他的真面目了吧!
殊不知魏琳只是这几日心情不太好而已。
他召集的匠人还在与珍妮纺纱机作斗争,陶都护去看过几次,但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珍妮纺纱机……珍妮?一定是某个聪明的异族人想出来的吧。他这样想到,对异族人的尊敬又多了几分。
棉花厂房内的异族人受宠若惊,干起活儿来更加卖力了。
俞刺史得知魏琳想在敦煌郡附近开办纺织厂后,大笑了几声:“这个刺史让他来当好了!”
他无所谓地想到,甚至给林少傅写了封信,想让魏琳当他的接班人,但刺史府上下因为这句话胆战心惊了许久。
别架深吸一口气,以免自己忍不住骂人。
我怎么就不知道俞刺史以前是个这样不靠谱的人呢!
按照魏琳的想法,棉花在安西都护府内种植,再进行分籽脱离,运送到鸣沙县后,由鸣沙县的小纺织厂纺成一个个纱锭,再将这些纱锭运送到敦煌郡,由敦煌郡的纺织厂纺成棉布,构成一条完整的棉花加工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