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占了我家的地!我大父吃不上饭,被饿死了!”
他们一边抹泪一边控诉,愤怒盖过了悲伤,即便丁家家主已经气绝,他们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二狗子看着他们的行径,似乎是真正的恶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但他们一声声的哭喊,又证明了他们不过是被丁家欺压的可怜人。
他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翻墙的时候听见的话。
朝廷要给所有人分田,就算是之前依附于世家的隐户,也可以自己垦荒。
余家闹事的农人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责罚,只是比普通庶民需要多开垦荒地,多缴纳两年赋税而已。
总比没有地也吃不上饱饭好多了。
这些消息,无疑成为了隐户们的定心剂。
曾经风光无两的余家都已经倒下了,那么丁家呢?一直以来明目张胆在他们头上作恶的丁家呢?
如果说余家还要遮掩一二,那丁家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你,我就是要欺负你。
所以丁家的隐户们拿起了他们惯常使用的农具,闯进了丁家的大门。
“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大门,只见军士们陆陆续续围在了丁家周围。
隐户们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农具,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用锄头对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因为离得最近所以赶过来收拾烂摊子的某位参军:……
这话该我问你们吧!
“我们要朝廷的特使来!”
“对!让朝廷的特使来!”
众人纷纷闹了起来,一副不让特使来接手就不罢休的模样。
参军感到头痛。
特使又不可能马上飞过来!你们冲我叫嚷也没什么用啊!
他越来越不耐烦,手按在刀柄上,在思考如何解决掉这帮人。
正当他握住刀柄,想抽出刀来,处理掉聒噪的人群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朝廷特使在此。”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参军背后渗出了冷汗。
怎么会这么快?
游胜瞥了一眼直冒冷汗的参军,又看了看已经放下家伙,跪在地上的隐户们。
不枉他疯狂跑马,差点把马跑死,终于赶到了丁家。
二狗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既然特使来了,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看着众人闹了一会儿,又赶紧溜了出去,回到自己的窝棚,对着老乞丐张牙舞爪地表演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特使可威风了!”二狗子立正站好,微微扬起头,模仿着游胜的模样。
不过他瘦瘦小小一只,又浑身脏兮兮的,眼睛时不时转溜一圈,怎么也模仿不出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老乞丐看了他一眼,不赞同道:“不可随意、议论朝廷官员……”
“烦死了,每次都这样说。”二狗子嘟囔了一句,靠在老黄狗身上。
老乞丐把鸡蛋壳丢在老黄狗面前,自己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以前……可不是、这样。”
他牙齿掉光,嘴巴漏风,因此说起话来也慢吞吞的。
二狗子没离开,掀开老黄狗嘴两边耷拉下来的皮,把鸡蛋壳塞进它的嘴里。
老乞丐不知道对着谁,还在继续念叨着。
“世道要、变了……”
……
从余家开始,河东道各地陆陆续续都有人起事,且行动及其统一,先闯进大门,再等着军士们到来,如果是来的是朝廷特使,那他们就乖乖放下家伙,等着被捞去开荒,如果来的是刺史府的官吏或者参军,他们就负隅顽抗,一定要等到朝廷特使的到来。
并不是每一次都会那么顺利。
有时候分田小吏们来不及赶到,他们也会和官吏们发生冲突,常常会以人命收场。
但即便官吏们镇压住了这些起事的隐户,分田小吏也能过很快赶到。
“简直就像是闻着味儿的狗一样。”几位刺史冷哼一声,心中不忿。
崔刺史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在上一次的时候,崔刺史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却被他们制止,这一次,崔刺史并不会再说出自己的打算了。
朝廷特使能这么快就赶到现场,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们来到河东道后,就一直在调查当地的情况,分田小吏分成了好几波,每一队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当地望族。
有人忙得脚不沾地到处跑,也有人因为自己负责的那几家还没出事,只能和农人们一起垦荒。
崔刺史觑了一眼气哄哄的其余几位刺史,静静地等着他们说完,四散归家后,又悄悄敲响了游胜的门。
游胜惊讶道:“崔刺史,你怎么来了?”
崔刺史摇摇头,又从门缝挤进他的房间内,小心翼翼地说道:“游特使啊……”
游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明明是在房间里,崔刺史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一般,悄声问到:“游特使,最近这些事……是……”
“是朝中哪位大臣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游胜:懂了。
他凑近崔刺史,小声说道:“是圣上的意思。”
圣上要清除异己,他们这些人虽然是世家大族出身,但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