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约五十有余,一袭青衫,白髯白须,精神抖擞,正是当世神医孙绝。
他向座上人作揖。
“无妨。”
言罢他挥手屏退其他人,孙绝打开药箱,却要替姜瑶把脉。
姜瑶只指向一旁的聂让:“还请圣手先替他看看。”
一边的聂让砰地一声跪下。
“奴无事,还请主人先查脉。”
莫说一只手了,他这条性命也不及主人汗毛。
但显然孙绝只从姜瑶一人,他看到聂让被绷带包紧的右手,白眉一皱:“伤势怎的如此重?”
就在她要开口时,阿骨儿指向一言不发的聂让,忽道:“师父,他身体里有百毒蛊。”
聂让瞳孔也流出一点困惑。
他听过此物,服食者百毒不侵。
对了!
他明明已服了毒,又为何至今行动自如?
——那时候。
聂让陡想起梅雨季的那颗糖。
长公主从容:“说来还要多谢圣手。救我这小卫一条性命。”
孙绝长嘶一声:“殿下糊涂!”
“圣手说笑。”姜瑶摇头,“王蛊于我无用。救人一命才不算暴殄天物。先看诊吧。”
神医凝了她片刻,不再多话只皱眉让聂让坐下,一番望闻问切,又往上扎了几针。
她懒洋洋在座上耐心等着:“可能恢复?”
孙绝收针:“他这手经脉从前伤过,草民尽全力只可不落残疾,开弓尚可,只是若要恢复从前水平,恐无可能。”
“圣手费心。”
“殿下折煞草民。”
客套后,孙绝收拾药箱:“他身上还有其他骨伤,可以一并治了。山庄后即有药浴,需每日分别在卯时、申时各浸泡一个半时辰,时间不可逾一刻钟,亦不能少半分,切记万不可离水。”
孙绝看了一眼屋外天色:“骨儿,你们去准备一下。”
被指使的人很不情愿地应下,转身走了几步,见没人跟来,回首看有近乎三个她那么高的大家伙:“走呀?”
聂让还愣在原地纹丝不动,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去吧,阿让。”见眼前小眼瞪大眼,姜瑶忍俊不禁,“本宫一人无事。庄子里安全,你还不知道吗?”
这庄子的布防是他点人安排的。
“…是。”
这才垂首退下。
待殿中人都走了个干净,孙绝外取一套特制的银针。
针尖比寻常银针更粗,拿酒浸了,沿着经脉,直入细嫩皓腕,从根部发了不详的黑。
很痛,但姜瑶哼都未哼一声,蛾眉微蹙。
等针彻底乌下,孙绝鹤眉越锁,眉目凝重,眼底皆是不赞同,叹息。
“那可是唯一能缓解您身上寒毒的天材,怎的就给一个……唉。”
第5章
◎云泥之别,不外如是◎
寒毒全名绝寒风,中毒者若患怪病,久治不医,只能任由寒毒吞噬身体,蚕食.精气,从此越发畏寒畏冷,最后于极寒中毒发身亡。
“圣手也说了,只是缓解。”
如风寒吹过梅枝零落,她笑起来,“瘫于床榻,苟延残喘的一年。本宫不愿。”
倒不如救阿让一命。
这可是这朝里朝外,宫里宫外,为数不多的一颗至纯待她的心。
知道老人家不爱听这些生生死死,姜瑶心里道了声歉,紧接一问,冷静得可怕:“还有长时间?”
“最多不过两年。”孙绝扼腕。
“竟还有这般久?”姜瑶微微睁眼,似惊讶极了。
“您好像很开心?”
“确实。”
本以为自己来年迎新宴都得需缺席告病,陡然间多了一年时间……
怪叫人无所适从。
朝廷布局将成,秋日恰好可以收李氏的网。
——那岂不是说,她白得整整一年无所事事的休假?
孙绝木着脸:“殿下要是嫌长,现在就可以去草民药池子里泡着,保准撑不到明日。”
“不。本宫只是开心。”姜瑶继而交代,“此事不可宣章,陛下那边…也先莫言,劳烦圣手替本宫打点。待本宫身后,圣手可带骨儿往向泉州走,父皇在哪儿留下过庄子,您也知道。”
好极。
等事情结束,再送鸿儿最后一段,她便脱身往东向蓬莱岛更东行,没有目的,亦没有身份,死在半路也无妨。
不,真是这样,最好不过。
她实在困于这宫里太久太久,若能殁于寻仙问道的途中,叫人听着便是传奇浪漫。
她很喜欢。
心情好了些许,姜瑶诚心诚意朝神医拱手:“他日我遣人送些蜀锦过来,替圣手和骨儿多裁几件衣裳。”
话是这么说,但当然不可能只赏些衣裳布帛。金银珠宝,医书古图自都不会少。
孙绝谢过后,提笔写下两张方子:“总之,草民先替殿下开两方子,一副常服,可缓和寒症。另一副救急,都需今日便喝了。”
姜瑶颔首又道:“梅子下的酒还在吗?”
先皇后在埋在此地果梅树下的花雕,如今已过去十年,正是时候。
孙绝眉头一拧:“殿下必忌酒,半点不能碰…您若真想喝,草民这里有米酿。”
他本想劝诫殿下爱惜身体,可见她期望,终不好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