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略思:“雨肖霄?天也。是个好名,不过太缥缈了些,日后改作晁行吧。”
他闻言大喜,当即跪下:“谢长公主赐名!”
喜声屋外可见,玄隼扑腾翅膀站在四角崖顶,偏眸看着下方。
聂让低垂下眸,持刀安分静守在门口,又听屋内人声清冽朦胧:“听舅父说,你的笛子吹得不错?”
“殿下珠玉在前,草民不敢称不错。”
她似乎含笑:“嘴倒是甜,吹来听听。”
片刻,帐内响起一曲轻快的鹧鸪飞,是潭州小调,欢乐生动,笛音淙淙。
聂让听惯了刀戟激越,鲜少见闻,却只是抿了下唇,未有多少情绪。
“这小奴眼睛漂亮,也确有几分音色,舅父是会送人的。”姜瑶似被取悦,称赞一句,“留下吧。”
“……”
扎袖下的指腹动了动便停住,不可觉的酸涩与烦闷如木石间的藤蔓悄悄生长。
——今日以前,主人,只给他取过名。
最多。这只黑隼。
他移开视线,只去凝院子里的假山。
门被推开,得了新名的人面带不知真假的红晕,欢天喜地地告辞。
正此时。
“嘎!”
黑隼站在他正头顶,以锐利眼瞳盯着下方,突然间发了狂,展开双翼,从屋檐朝着忽然出现的陌生人飞扑直下!
“葫芦儿!回来!”
一旁的小厮见状大惊。
叫做葫芦儿的老鹰不理,低空掠过,鹰爪迅速勾破青白衫剐出一道血。
晁行受到惊吓惨叫一声,扭身抵挡,却一个失力跌坐在地上,利爪又要往他眼睛刺去。
听寒刀归鞘,一双极有力若铁钳般的大手横空擒住鹰翅,制住凶禽。
雄伟的阴影投下,晁行惊魂未定,强撑着才没哆嗦:“多谢义士,多谢义……”
晁行谢未道完,一抬头只对上一双沉黑冰冷的眼睛,霎时没了音。
聂让没有说话,掌下猛禽还在挣扎,试图扑过去划开眼前人的脸面,他扼住羽翅,收回视线。
主人说,喜欢他的笛和眼睛。
笑意盈盈,确实…很讨喜。
葫芦儿还在挣扎,落下几根羽,他拧着翅膀低吼了一句:“别动。”
“……”
鹰也被吓了一跳。
可怜晁行吓得不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凶禽,也未见过这样可怖的人。
许是因为聂让身量太高阔,面容虽是难得的冷峻却一点儿也不可亲的缘故,他明明没说什么话,却无端令人感到压抑,心生出几分畏惧来,总是巧舌如簧的嘴一时连话也不会说了。
“嗯?”
门被推开,姜瑶听到屋外的动静,走到两人一鹰跟前。
晁行瘫坐在地,脖颈两道指长的伤,聂让手提玄鹰,目光沉肃如旧。
只扫一眼便知情况。
聂让怕凶起来的猛禽利爪抓伤主人,立即擒着鹰翅低头后退一步,她却摇摇头,笑道:“别这么凶啊,阿让。”
“……”
“葫芦儿可能是饿了。本宫今日得闲,亲自喂它好了。”
言罢,她抬高手挠了挠玄鹰脑袋,禽鸟双爪一收,拢了炸开的毛,闭上圆溜溜的鹰眼,摆出一副极乖巧的姿势来。
——十分好哄。
姜瑶失笑,朝边上人:“你先下去。”
晁行忍着右肩疼痛,赶紧离那恶鸟逃也似的远了。
仆妇拿来小盆里的装着切好的禽肉,姜瑶取了镊子叫聂让将鹰放下来。
苍鹰落地,没忙着扑去食盆,顶着聂让的视线偏着脑袋看了她一会,跳到她跟前拿喙的边缘小心啄下她的裙摆。
姜瑶好笑,俯身,伸手顺顺他的脑袋上的为数不多的几根白毛,拿镊子夹了生肉递到它面前,这才大着胆子上前仰起头呱唧一口迅速吞下。
小半人高的老鹰刚发了凶,此时谁也不敢靠近,婢子们便将盆递给能徒手制住鹰的聂让。
他在一旁双手为姜瑶捧着小盆,低头静静看着她的月白裙摆,偶然间扫过白到近乎透明的指腹,匆匆移开眼。
闲来无事,她和聂让搭话:“舅父从离开时,每年都会送来些东西,最近可真是一年比一年离奇。”
“……”他没有回话。
只记得去年时,武安侯楚少季送来了一只驯化了的老虎,现在还养在虎园。
姜瑶了解聂让的性子,也不在意他的少言:“这次竟然送了个人来,本宫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再说了。”她喂着鹰,声线清冷徐缓,“他的眼睛都没有你的好看。”
!
心底有太多说不明白的情绪杂在一起,却被他埋了起来,只是稍稍握紧玄刀刀柄。
话落,姜瑶忽的侧目看他,骇得他心底陡然一惊,险些后退一步。
“…确实没有。”她微地勾起点小,凝着他的眉眼仔细看。
聂让的眼瞳浓郁深邃,是一片墨色,像最寒的夜,最冷的川,又仿佛若夜色般绝佳的十胜石,有一种幽然的美,绝非一般人可比。
看得他转身想逃。
“嘎——”
所幸葫芦儿破了这份寂静,吃饱喝足便啸了声,扑腾飞上屋檐,姜瑶注意力分散,未再看他。
“五年前的时候,葫芦儿才巴掌大。”她感慨,又有些沉重,“时间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