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夏宁便不再开口。
只远远落在后面。
宫女不得不停下来等她,脸色竟是比之前更差,但也不敢走得过快。
到了慈安宫正殿外,夏宁累得直喘粗气,面颊红晕,似是抹了胭脂一般。
宫女去寻了一位年纪稍大的嬷嬷出来,嬷嬷看她一眼,笑意深了些,端的一副亲善的笑脸,“夏夫人,太皇太后晨起吃了药便歇下了,这会儿还没醒,劳烦夏夫人在旁边坐着侯些时辰。”
夏宁调匀气息,温和道:“多谢嬷嬷告知。”
嬷嬷这才亲自领着她去正殿旁的屋子里歇息。
里头摆着两排高背椅,似是留给候人专用的屋舍。
夏宁坐了下来,嬷嬷又请人端茶倒水来,将她安置妥当了,这才离开。
慈安宫位置较为静谧,自然也偏僻许多。
这一路本走得后背都是汗意,气喘的坐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平复,等到后背的热汗都变成了冷汗,温热的双手逐渐冷下来时,嬷嬷才来传话。
说,太皇太后醒了。
夏宁起身,理了理衣裳,随着嬷嬷入寝殿。
寝殿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这个时节已经用上了炭火盆子。
苦涩的药味被热气一熏,扑面而来。
与夏宁屋子的药味截然不同,这是实打实的苦涩气味,像是天底下所有苦口的药材写成的方子,闻一口就能倒了大半的胃口。
夏宁嗅出几位昂贵的苦药,想着谢先生曾说过‘心病难医’果真不假。
第172章 她也终究要脏了皇室的血脉……
病中的老妇人斜倚在床上。
身后垫了五六个引枕才将身子支撑着靠坐起来,肩上披着银色狐裘外裳,身上压着一床厚厚的万福被,金线绣制的福字熠熠生辉,极尽奢靡。
在这些昂贵、讲究的外物之下。
老妇人满头银发,面容削瘦,脸颊凹陷,愈发显得眼窝凸出。
可即便病的这么严重,她亦有着一股尊贵之气,打量的视线投来,便让人感受到威压。
夏宁屈膝拜见,“臣妇夏氏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她行了跪拜大礼。
动作规整利索。
竟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请安声亦是立整清晰,不曾听出有胆怯不安之意。
太皇太后的眼睛早已模糊,只可看见一团模糊的人影,面容看不真切,她拢起眉心,开口道:“你靠前些来,让……哀家瞧瞧……模样……”
气息断断续续,嗓音透着病中的乏力。
但精神看着还算不错。
夏宁自是应从。
她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方要停下时,侍立在太皇太后身侧的华嬷嬷却悄悄对她比了个手势,夏宁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床踏板前才下跪。
太皇太后又道:“抬起头来。”
夏宁依言。
这会儿夏宁离得近,她才看了个真切。
浑浊疲乏的眼亮了一瞬。
太皇太后亦是女子,更是在后宫见过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夏氏这样的。
南延女子以柔为美。
眼前的女子骨子里难掩英气,但那一双眸子分明又是勾魂的妩媚之态,尽管她掩饰的极好,乍一眼看着端方大气,实则外貌之下却遮掩不住一股不输于男人的韧劲。
她扯了一抹浅笑,嘴角的皱纹层层,“当真是……令肃儿豁出去也要……娶回家的小娘子……生的这幅……好模样……”太皇太后说着,又去看身旁的华嬷嬷,“你说呢?”
华嬷嬷也含着笑,躬身应是。
太皇太后收回了视线,再度看向夏宁,眸光比方才的审视柔和了些,“今年多少……岁了?”
夏宁垂眸答来:“今年二十有二了。”
她沉吟了一声,“肃儿今年亦有……二十……”
华嬷嬷浅笑着接上,极为自然,仿佛不是太皇太后忘了似的,“将军今年二十有七了。”
太皇太后似在思索旁事,并未接话。
视线更不曾落在夏宁身上。
华嬷嬷便接着道:“将军与夫人的年龄相仿,二十七岁也恰好到了男人对自家娘子知冷知热的年纪,懂得体贴人了,夫人又是个沉稳温柔的性子,两人历经了这么些事,今后两小口的日子定会比旁人更恩爱、融洽些。”
这句话将耶律肃夸了,更是将夏宁狠狠夸了。
却夸得有些盲目。
沉稳温柔,夏氏身上随便拎出来一件事让百姓评论,恐怕都与‘沉稳’‘温柔’搭不上干系。
夏宁配合着露出娇羞的神情。
“托华嬷嬷——”
“是啊,肃儿常年在外东征西战,平定南延边境……”太皇太后忽然抬了眼,打断了夏宁的话,“选个年轻貌美的夫人放在家中固然能招人怜惜些,但……架不住肃儿脾气,这孩子啊……”
夏宁脸上的神情收敛了起来。
垂着眼,默不出声。
面上没有不甘,更没有恼怒。
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妇人,便是说些什么,她也不会在意。
也只当没听出来她话音中的落寞之意。
他们祖孙不和,那是他们之间的家务事,说给她这新妇听又有何用。
夏宁不接茬,只是沉默的跪着,像个锯了嘴的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