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上的丫鬟婆子听了具笑成一团,说他真是个小大人了,如意笑着将茶杯送到他嘴边上去,“急匆匆回来快喝一口吧,等你姐姐回来你自己问她,是不是要有姐夫了。”
那边周芸见过了未来的夫郎,大理寺丞家的次子,名叫赵栾,年长她四岁,也是生得仪表堂堂,言谈举止都透着读书人豁达的气度。
冰人说他们两个是极相配的,一个名字里有草,一个名字里有木,草木傍生将来家庭和睦。又说两家都是开明人家,不来盲婚哑嫁的那套,是再投缘不过了。
二人听后脸都透出程度不同的红晕,周芸忽然明白过来,她为何总觉得曹煜高山仰止,高不可攀,因为他在所有场合似乎都从未流露过半点难以为情的姿态,他总是置身事外。
果然,周芸到底待字闺中还是个小女孩,情窦初开一见倾心是一种喜欢,对坐相谈言语投机又是一种喜欢。
这赵栾是不错的,她明白。
可她同时也期待一段如方沁顾梦连那般的风流佳话,心里仍旧觉得一见钟情的曹煜更胜一筹。
待回府,荃哥儿已在塌上晃着两条腿等着,问她未来姐夫好不好,她拿手指戳他脑门,“小孩子少打听这些!”
周芸也脱了鞋到卧榻,给弟弟将衣襟理了理,“山上如何?都带你玩吗?”
荃哥儿点点头,“蓉姐儿,小姨姥姥,我们三个一块儿玩。”顿了顿,“曹先生有时也一块儿。”
周芸眼神黯了黯,“他倒喜欢小孩儿。”
荃哥儿摇摇头,童言童语起来,“曹先生和小姨姥姥要好,他们两个有话说。”
周芸未来得及变脸,就听荃哥儿笑着回忆,“我和小姨姥姥踩进泥坑里,曹先生还拿绢子给她擦脚呢。”
“你说什么?!”周芸脸色一沉,赶忙去捂弟弟的嘴,原地怔愣半晌,终于站起身走到门外张望,而后有惊无险地将门阖上。
“荃哥儿,有的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曹先生给姨姥姥擦脚,是擦的脱下来的鞋,还是没脱下来的?”
荃哥儿茫然:“不是鞋,是脚,像你夜里帮我洗脚那样。”见姐姐脸色忽然灰突突的,他伸手晃晃她胳膊,“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短短三两句话,犹如洪水猛兽朝周芸咆哮而来,她惊骇得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方沁是什么样的脾气她晓得,那是个吃花饮露长大的神人,七窍俱全,唯独心窍未开。
虽说女子尚未出嫁家里通常不会请去教习嬷嬷开智,但男女大防是世俗常理,方沁外出尚戴着帷帽,怎的和曹煜就有肌肤之亲?
就算是真亲戚,年岁相当也当回避,何况是岁数颠倒的假祖孙!
莫非…这二人?
周芸暗自蹙眉,心里异常不是滋味,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自脑海划过,“荃哥儿,你可看清那条绢子的式样了?”
见了大理寺丞赵家的人,三人共乘一舆回到方府,高静雪先让周芸回屋去,自己还有话和她舅舅说,周芸不疑有他,只当长辈要探讨她的婚姻,颔首便下去了。
狭小的舆中仅剩两人,方其玉与高静雪面对着面,后者微微偏首看向软帘缝隙外头的街,一言不发地等他有话就说。
“雪儿。”
“别这么叫我。”高静雪压低了声量,生怕外头有人能听见,“你先叫马车外边的人都退下。”
方其玉答应她,掀开车帘,厉声遣退了外头候着的婆子小厮,“雪儿,你觉得赵栾如何?”
听他难以改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静雪也疲于计较了,“不错,人也高挑,脾气也实诚。”
方其玉微蹙眉心,“你和芸姐儿当真不考虑曹熹照了?我担保此人将来定能有所作为,芸姐儿嫁给他方是百岁无忧。”
高静雪挑眼瞧他,“你当我是真不要脸了,还要和你做亲家。和赵家的亲事劳慧卿看着办吧,我对她的感谢和愧疚,是千言万语也道不尽了,我会尽快收拾东西带荃哥儿走,芸姐儿就拜托你罢。”
“我知道你从周家带了几张地契走,你带着那几张东西能到哪儿呢?”
言讫,高静雪果真脸色一变,戒备地看着他,他坦白,“周家早就派人找上过我,三番五次都让我给回绝了,如果你就这样回到杭州,伯瑜这几年攒下的基业,可就都要落进他三叔的口袋了。”
高静雪只觉牙齿“嘎吱”作响,“你想说什么?”
方其玉两眼定定将她注视,谆谆善诱,“我在外头给你置办一间宅子,你到那里去躲着,对外只说你独自回了杭州,芸姐儿还在方府待嫁,荃哥儿也在我府里接着读书,将来我保他出仕,让你绝无后顾之忧。”
舆中响起清脆明亮的一声巴掌,方其玉被高静雪打得微微歪过头去,面颊很快泛起刺目的红痕。
高静雪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两肩不住颤抖,“你不要欺人太甚……”
左边脸颊又疼又麻,几乎失去知觉,方其玉扭转脸来,无力而又苦涩地笑了笑,“那样于你于我都好,你说呢?表姐。”
红的黄的枫叶浆在纸张上,妆点了白惨惨的宣纸。
方沁握着猪鬃刷一张一张的上浆糊,丹筝站在梯子上一张一张的上墙晾干,岚鸢在底下扶着木梯,时刻提醒丹筝那个冒失鬼仔细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