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卿抬眼瞥她一下:“可这些,也只是你觉得不是吗?”
唐小荷哑然。
宋鹤卿舒口气道:“正常人是难以揣测杀人犯的心思的,琢磨再多也是白琢磨,你别想了,回大理寺去吧。”
唐小荷心里闷闷的,但也没什么好说,只好拎起食盒打道回府。
但在他二人说话的这片刻工夫,朱家大门口发生了点变故。
小翠爹娘闻讯而来,将门口堵了个严实,口口声声管朱家人要女儿,偏朱家里头还乱着,没工夫接待这二老,二老便哭天抢地,谁劝都不走。
唐小荷被这场面吓到,担心出去被误伤,步伐也不敢往外迈了,只好回过头再去找宋鹤卿。
宋鹤卿当时已回婚房继续调查线索,房中两扇窗户开着,浓重的血腥气有所消散。
婚床上,朱承禄的尸体被运送到大理寺由仵作仔细检验,徒剩下一大滩暗红血迹干在大红被面上,乍一看,有点分辨不出哪个是喜庆的红,哪个是人命的红。
宋鹤卿站在窗前,仔细思索着。
案发现场门是从里锁着的,说明凶手绝对是从这两扇窗户的其中一扇逃离,可他刚才在外面看过了,出了这窗,外面便是高大的院墙,要想从最近的门出去,只能绕墙而行,但那样又会经过人多眼杂的前院,新婚夜里朱宅繁闹,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从人多处走,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最保险的一条,就是越过这墙,直接抵达宅子外面。
可问题又来了,宋鹤卿虽然没见过那小翠姑娘,却没少从何进口中听说过,她一个自幼长在深闺的少女,哪有越这三丈院墙的本领?掰断凳子腿他还能解释为单纯力气大或者借用其他工具,但这飞檐走壁的本事,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宋鹤卿正狐疑,听到房门外的动静,转头见是唐小荷回来。
不知怎么,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连忙紧紧抓住那想法,对着唐小荷道:“进来。”
唐小荷本欲跟他解释自己为何回来,见他这反应还挺意外,进门走向他道:“干嘛?你知道门口那边的事情了——啊!”
唐小荷话未说完,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地眩晕,待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被宋鹤卿扛在肩头,手里的食盒掉在地上,碗碟稀里哗啦摔个粉碎。
“宋鹤卿你干什么!”唐小荷被吓坏了,挥拳不停砸着他的后背,“你断案就断案,扛我干嘛!你放我下去!”
宋鹤卿未理会她的叫闹,两眼望向窗口,沉声道:“扛你就是为了断案,安静点,办着正事呢。”
唐小荷正要问他是什么正事,失重的感觉便突然袭来,宋鹤卿居然带她一跃而起,踏窗飞往高墙!
唐小荷快被吓哭了,被迫跃出窗口时说话已带哭腔,嘴里骂道:“宋鹤卿你个混蛋!太高了我害怕!”
宋鹤卿未理会她,等到脚尖稳稳立在墙头上,方松手将她从肩上放下,改在拦腰抱在怀中,代价是原本一条胳膊能解决的事情,现在要用到两条。
但这个姿势比方才要有安全感不少,唐小荷也确实安静下来,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
她的脸颊贴在宋鹤卿的胸口,耳边是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宋鹤卿窄瘦的下巴,以及线条清晰到近乎凌厉的下颏弧度。
他的神情很严肃,可以看到眉峰是皱着的,透着股生人勿进的冷。
怀抱却相当温柔。
唐小荷目不转睛看着他,心脏狂跳不止,开始是因为害怕,后来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头脑都在跟着逐渐发昏。
而与她相反,宋鹤卿的头脑此刻异常清晰。
他抱着唐小荷,想象着自己是凶手,怀中是早已晕厥的新娘子,多一个人,动作肯定会不便,即便是深夜,也有被人发现的风险,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相当隐秘的落脚点,以防暴露。
宋鹤卿在墙头四望,终于确定下来要从哪个地方落下。他走过去,正欲动身,视线无意间往脚下一落,浑身便倏然定住。
唐小荷注意到他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发现了点东西。”宋鹤卿道,嗓音发沉。
“什么东西?”
“脚印。”
宋鹤卿的目光化为精尺,一寸寸量过那脚印的长宽,笃定道:“男人的脚印。”
短短片刻,只因这脚印,他的心境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发现,原来唐小荷说的确实没错,凶手很可能不是新娘,或许新娘从开始就被凶手敲晕,凶手处置完新郎,再将新娘从窗口带走,虽然多个人会使动作不便,但女子身材纤细,对男人而言,算不得吃力。
起码凭这脚印便足以断定,凶手确实是男子。
这时,后宅北院外传来嘈杂,闹出动静不小。
宋鹤卿收回心神,又多看了那脚印两眼,紧接着便带唐小荷跃下高墙,放下她,抬腿往动静的方向走去。
唐小荷头脑还嗡嗡着,原地回了会儿神,连忙去追宋鹤卿:“你等等我!”
北屋外,朱夫人披头散发,举止疯癫,不顾身后追着的众多丫鬟婆子,逢人便道:“她回来了!她回来索命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就连宋鹤卿赶到,也被朱夫人一把抓住,听她瞪大双目道:“一定是她,就是她!她说过她会回来的,现在她回来了,禄儿被她害死了,我也快了,我也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