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咱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吗?”唐小荷挑着灯,顺便回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嘿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是故意混入大理寺的,我想报复你来着,你害得我没能进成天香楼,我当时都恨死你了。”
宋鹤卿起了兴致,懒洋洋地问她:“哦?那我怎么没见你报复我。”
唐小荷正色起来,目光仍盯在灯上,认真道:“少看不起人,我当真报复了的,我往你碗中放了那么多辣椒,就是想让你上火起口疮,哪知你这么久过来居然一次火没上过,简直可恶!”
宋鹤卿笑出了声。
挑来挑去,唐小荷总算挑到盏满意的花灯,便提起来问宋鹤卿:“好看吗?”
她面色莹白剔透,一双笑眼盈盈,花灯散发出的柔和光线贴近脸颊,更衬得五官秀丽,神情灵动,虽着一身男装,依旧难掩美色。
宋鹤卿注视着面前之人,笑容凝固收敛,眼神逐渐变得晦暗,片刻后沉声道:“唐小荷,你再这样,会让我分不清你和你妹妹。”
唐小荷愣了下,眨着双大眼睛发出疑问:“哈?”
什么分不清她和她妹妹,这狗官在说什么。
等等,她怎么觉得宋鹤卿的眼神不太对劲呢。
有点沉,有点黑,还有点……灼热。
不对劲,又开始不对劲了,她过往在他吃的饭里下那么多辣椒,他一次火没上过,怎么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反倒越发灼热起来?
这什么情况?
四目相对,气氛晦涩难言,连明快的灯火都跟着变得温吞。
就在这时,只听二人身后传来一声爽朗呼唤——“老朽见过宋大人!宋大人也是外出赏灯的么?”
宋鹤卿的心情被打断,虽庆幸得以清醒,但又有些遭到打扰的懊恼,转身对同样外出赏灯的梁术稍作颔首:“不错,看来梁族长亦是兴致盎然。”
梁术笑道:“一年也就一回,自然要出来沾沾节气,不知老朽可否有幸能与宋大人同游?”
宋鹤卿哪里有说不的道理。
同时间,唐小荷也松了口气。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宋鹤卿之间时常蔓延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东西,二人独处时尤甚,多点人,起码能自在点。
她挑着刚买的花灯,刻意离宋鹤卿远了些,百无聊赖间,便与梁术身后的单不让攀谈上。
唐小荷本就对江湖侠客大有兴趣,加上单不让的老家还在扬州,更加勾起她的好奇心,问的便多了些。
单不让对江湖轶事不吝言辞,唐小荷问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大有滔滔不绝之势。但等问到有关扬州之乱,他便顾左右而言他,说话吞吞吐吐,总有推脱,或是说不清楚,要么就是不知道。
唐小荷还挺纳闷,因为看单不让的年纪,扬州之乱时他应当正值壮年,又不是吃奶的娃娃,怎会一问三不知?
再追问,单不让便推脱尿急,找地方解决去了,留下唐小荷气得直跺脚。
宋鹤卿这半晌虽在与梁术说话,眼睛却总盯在唐小荷身上,见她这副表现,立马扬声问道:“怎么了你?”
唐小荷回到宋鹤卿身边,垮着张脸抱怨道:“那位单大侠好没意思,同他说三句话有两句是敷衍人的,还是和你说话省事些。”
宋鹤卿的心情瞬间熨帖不少,很是欣慰地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梁术在旁笑道:“小唐兄弟莫和我那单老弟一般见识,他是个粗人,笨嘴拙舌的,难讨人喜欢,他现在在哪,我替你去教训他两句。”
唐小荷指了下街对面的胡同:“到那里边去了。”
粗野汉子讲究不多,走在街上若是内急,哪有心思去寻恭房,就近便解决了。
梁术等了片刻,没见人出来,颇感到蹊跷,嘴上嫌人磨叽,抬腿便穿街寻去。
转瞬之间,只听胡同里发出一声惊恐大叫,梁术经小厮搀扶而出,张嘴便喊:“杀人了!所有人全部回家去!不准再在街上逗留!”
满街百姓先是愕然,接着赶紧作鸟兽散,不敢不听族长的话。
宋鹤卿亦为惊骇,看梁术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立刻便走了过去。
唐小荷愣在原地,脑海空白一片,难以想象事态会转变如此之快,回过神来赶紧去追宋鹤卿。
胡同里面,潮湿冰冷,扑鼻一股混合尿骚的血腥之气。
唐小荷刚赶到便捂紧了鼻子,差点没吐出来,但等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便再顾不得恶心了,浑身只剩颤栗。
刚才还在与她并肩交谈的大块头,此刻一动不动倒在地上,脖颈间一道鲜红勒痕,凶手力度之狠,几乎勒开了他半个脖子,喉管清晰可见,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而在尸体旁边,躺着一截手指粗细的沾血麻绳。
第93章 凶手
◎十年一觉扬州梦◎
天际泛起鱼肚白, 鸡鸣声嘹亮,响彻在整个小山村的上空。
昏暗的房屋中,饭菜的酸馊味与墙角霉味混合到一起, 使得生人进到这个地方, 都不必睁眼,只消闻一下味道,便知家徒四壁。
而在此糟糕环境里, 女子却鼾声如雷,一身脏衣未换,四仰八叉地躺在硬榻上,睡的很是香甜。
在床榻正前, 房门对面,有名白发无须的苍老男子。
男子坐在短木凳上, 两掌不断相搓,发出“沙沙”之声, 麻草在他掌中拧揉成绳, 往下延伸,堆积在膝,堆积多了, 又从膝上掉落, 小蛇般盘绕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