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屏风外,宋鹤卿根本没睡着。
他满脑子都是“不准再想唐小荷不准再想唐小荷”。
那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还没心没肺牙尖嘴利的臭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他惦念的,从现在开始他再想他一下他宋鹤卿就是猪,就是乌龟王八蛋。
耳边传来窸窣之声,似是衣料摩擦。
宋鹤卿睁眼望向屏风后,心想——“唐小荷在干嘛?”
洗澡?这么晚了应该不是,而且他闻过了,他身上是洗过的。
更衣?这大晚上有什么好更衣的,是早上启程又不是现在启程,睡觉的时候换什么衣服,而且看这样子,好像还是在刻意避着他?
真想冲过去看看。
最好挑灯,看个清楚。
宋鹤卿想着想着,丹田又变得滚烫不能自抑,连忙往脸上落了一巴掌,低声呵斥自己:“别再想了!”
屏风后的声音凝滞一下,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
宋鹤卿连忙闭眼,再不发出一丝异响。
并且强行克制住冲到屏风后的冲动。
不能动,他心想,敌不动我不动,这种时刻,谁先动谁就输了。
而在此时此刻,屏风后,唐小荷总算战战兢兢地缠完裹胸布,披上寝衣系好衣带,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她看到宋鹤卿正熟睡,再度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成功落回肚子里,回到榻上悄悄躺平,后背朝外,缓缓阖上眼睛。
她又哪里知道,宋鹤卿在她阖眼那刻便睁开了眼,看着她的背影,直看到天亮。
早上辰时,队伍集结在白家宅门外,准备出发上路。
崔群青白玉隐依依难别,互相折柳相送,就差泪洒车前。
直到日上三竿,宋鹤卿忍无可忍,在马上对崔群青道:“白公子家中姊妹众多,你若实在舍不得,不如留下入赘,想来令尊也能理解。”
崔群青这才作罢,老老实实上马赶路。
队伍出苏州过秦岭,一路北上,终于在七日后抵达京城。
大理寺提前得到消息,众多胥吏在城门翘首以盼,总算在晌午时分看到了渐近的车帜。
“是少卿大人!少卿大人回来了!”
一时间,众人沸腾,何进更是激动到热泪盈眶,忙不迭便冲向队伍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啊大人!属下都快想死您了!”
宋鹤卿被阵仗吓到,看到何进及众多胥吏朝自己奔跑而来,每个人皆是面黄肌瘦,以为他们是担心自己担心到食不下咽,更加深受感动,连忙下马,郑重其事道:“这些日子以来,让你们大家担心了,你们放心,我此经归京,必定——”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乌泱泱的人流径直绕过他,冲向了他身后的马车。
“小厨在哪!他回来了吗!”
“小厨!我要吃饭!给我饭!”
“大家现在就把小厨送回去做饭!快!”
唐小荷刚下马车,便被簇拥回大理寺,鞋子掉了都没空回头捡,若非在场人身着公服,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土匪抢人。
宋鹤卿站在原地,心里就一个念头——还不如回平阳县算了。
崔群青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走吧,估摸钱大人正等着骂你呢。”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膳堂终于再度营业。
唐小荷忙到脚不沾地,因没什么准备,便做了两道最简单的家常小炒,青椒炒肉丝和肉沫香椿,两道菜都是下饭菜,主食自然是蒸的雪白喷香的大米饭。
她看着大家伙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样子,打饭时狐疑道:“怎么了这是,我走以后你们是没吃过饭吗?”
排队胥吏道:“小厨你是不知道,人的胃口一旦被养叼了,再想回去便难了,新来的厨子做饭连个盐都不会放,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实在令人难以下咽啊。”
唐小荷哼笑了声,没好气道:“就是把你们给惯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跟你们少卿大人一个臭毛病。”
提到宋鹤卿,唐小荷不免晃了下神,感觉这一路二人似乎就没怎么讲过话,看来那日夜里是真把他刺激到了。
啧,不就说他是断袖吗。
她回过神打好饭,扬声喊道:“下一个。”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黑黑胖胖的小老头,个头不高,身形圆润,脸也圆润,脸色黑中透红,气色很是不错,唇上两撇小胡子打理的干干净净,面相和蔼可亲。
唐小荷看着这老头颇为面生,打饭时未免多扫了眼,道:“怎么过往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么?”
若是新来的,岁数也过于大了些。
小老头弯眸笑了下,点头道:“算是新来的。”
唐小荷正经起来:“那我给你多打点肉,你年纪这么大,吃点肉对身体好。”
“哈哈,多谢小厨。”
“不必谢不必谢,我爷爷若还活着,应当也和你一个岁数了。”
“哦?那你爷爷有福气,得了你这么个善良的好孙子。”
“哈哈哈,您老人家真会说话,我爱听。”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缘,老头干脆也不去找位子坐了,打完饭挨着窗口便吃起来,时不时哈哈笑上一声,很是开怀的样子。
于是当宋鹤卿顶着一头汗赶到,看到的,便是自己那面如包公刚正不阿的顶头老大,跟那小厨子谈笑风生,热络畅谈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