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接近拂晓, 殿中漆黑一片,宋鹤卿躺在榻上,满脑子都是案子, 根本没有困意。
就在他辗转反侧,犹豫要不要回到现场再察看一二时,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他抬起头, 看着漆黑中那道鬼鬼祟祟的娇小身影,莫名觉得好笑, 懒洋洋地问道:“你不是不愿意和我住一处吗,又从偏殿过来干嘛。”
唐小荷手脚麻利地将肩上被褥往地上一铺, 泥鳅似的钻里面道:“我怕你明早起不来, 特地回来好喊你起床。”
宋鹤卿轻嗤一声,心想我信了你的邪。
这地方太偏了,殿里又空旷, 他猜测, 这家伙估计是害怕了,一个人不敢睡觉。
宋鹤卿坏水一翻,明明夏夜燥热,还故意裹紧被子, 倒吸凉气道:“嘶,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特别冷啊。”
唐小荷原本没觉得, 经他一说, 下意识附和:“好像是有一点,怎么了?”
宋鹤卿压低声音,高深莫测地说:“你知道咱们住的这地方,紧挨着的是哪儿吗。”
唐小荷的好奇心被挑起来,忍着困意抬头问他:“哪儿?”
宋鹤卿咬字一重:“冷宫。”
唐小荷嗤了声,很是不以为然道:“那又怎么了,冷宫不就是关押犯错嫔妃的地方吗,和这里冷不冷有什么关系。”
宋鹤卿坐了起来,煞有介事地对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冷宫之所以带个冷字,就是因为怨气太重,而之所以怨气太重,就是因为死在里面的人多,那些前朝本朝的嫔妃,只要进了里面,便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在里面病死饿死的不计其数,在她们死后,尸首不会经人认领,只会拉出宫随处扔掉,而她们的魂魄,便会永远留在宫里,来回游荡……”
“啊!宋鹤卿你闭嘴!”唐小荷捂住了耳朵,将头埋进被子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要睡觉!”
宋鹤卿叹口气,重新躺下:“真是个胆小鬼,随便编点瞎话你都能当真。”
唐小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在内心把宋鹤卿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
半炷香后,唐小荷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了,正欲安心睡着,便听头顶响起道诡异幽渺的哭腔——“谁来救救我,我死的好惨呐……”
唐小荷的尖叫声险些将房顶掀翻。
宋鹤卿笑得肚子疼,躲着飞来的拳头道:“你说你是不是傻,这世上哪来的鬼,就算有,它们要找也该先找我,怎么会找你这个胆量没针眼大的家伙。”
唐小荷没管他狡辩,一昧挥拳捶他。
宋鹤卿开始还能耍耍无赖,后来听到唐小荷的抽泣声,立马慌张起来道:“你哭了?”
唐小荷倔强回答:“没有!”
声音都抖了。
宋鹤卿抓住她的腕子往怀中一扯,伸长手臂搂了个结实,语气满是愧疚道:“好了,我以后再也不吓你了,我就是睡不着觉闲的,你骂我打我都行,但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感觉我特别不是东西。”
“你本来就不是个东西!”唐小荷怒道,“你把我弄进宫来就算了,你还不让我回去,不让我回去就算了,你还吓唬我,宋鹤卿你就是个混蛋!”
唐小荷越说越委屈,哭更凶了。
宋鹤卿心全化了,拍着她后背不停安抚着她,跟查案时的冷面青天全然成了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赔不是道:“是是是,我混蛋,你别跟混蛋一般见识不成吗,你看你哭的,一点没个男人样子。”
唐小荷怒不可遏,脱口而出:“我本来就不——”
后半句没说出来,唐小荷悬崖勒马,全卡在嘴里了,低下头不再吭声。
宋鹤卿抚着她的脸颊,指腹拭去她的眼角泪珠,轻声问她:“不什么?”
唐小荷结巴了一下,理直气壮道:“不……不是很有男人样子,谁规定男人就不能掉眼泪了,大魏律法上有写吗?”
宋鹤卿笑了,捧起她的脸,仔细给她擦着泪说:“没写。”
唐小荷嘟囔:“这不就完了,我又没犯法,你少管我。”
宋鹤卿“嗯”了声,专注给她将泪擦干。
殿内气氛安静下来,静到可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唐小荷后知后觉品过来些许不对劲,犹豫地开口道:“宋鹤卿,你把手从我腰上拿开。”
宋鹤卿不仅没拿开,反而攥更紧了,沉声道:“不要,我把你弄哭了,自然要将你哄好。”
唐小荷顿感为难,心想也没说哄人一定是离这么近才算哄啊。
可她说理向来说不过宋鹤卿,便只好拿他方才的话反用回去,黏糊的鼻音中带些刻意的嘲讽:“哪有男人这么哄男人的,你一点都没个男人样子。”
宋鹤卿停了给她擦泪的动作,手掌延伸到后面,改为扶住她后颈,慢慢地低头凑近她,认真地问:“那你说,什么样子,算是男人样子?”
唐小荷心尖颤了一下。
也怪,明明隔着夜色,她也看不清宋鹤卿的表情,但仅是听着他咬字的语气,她就有点止不住的……害臊。
她不懂自己在害臊什么。
“男人样子,是,是……”她紧张了,更加说不出个所以然。
殿中寂静幽渺,看不见的情愫在悄然翻涌,在窗前徘徊试探,犹豫着,要不要将最后一层脆弱的窗纸捅破。
那带有薄茧的指腹,也在犹豫着,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从掌中光洁的下巴往上游走,按在饱满的唇瓣上,捻揉,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