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第三道钟声响起,大音刺耳。
唐小荷发现自己说得有点太多太过了,便不知所措起来,神情慌张闪烁。
天子沉默过后,下令吩咐把金菜刀送到了她的面前。
唐小荷看着红檀木托盘上那把金光闪闪,让她梦寐以求的刀具,下意识眼红鼻酸,却坚定摇头,表示自己的心意不会更改。
天子道:“这把刀是你的了,但你不必因这把刀而留下,这只是朕对你的肯定,也是你能耐的体现。”
唐小荷这才叩首谢恩,收下了那把刀。
按照以往传统,皇帝还要满足她一个心愿,心愿可大可小,只要不过分,什么都行。
若放以前,唐小荷脑子里肯定闪过宅子银子金子园子,但在现在,她脑子里就只有宋鹤卿的脸。
她只想见他。
第三道钟响落下,唐小荷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心愿,天子让她慢慢想,改日说出也不迟。
时辰到,百官起,簇拥九五之尊前往宣德楼。
宣德楼下,万民沸腾,山呼万岁。
一支燃烧着的箭矢从楼上发出,穿过夜幕,直冲天香楼上的巨大“仙山”。
箭矢正中,火光乍起,“仙山”在火中燃烧,轻烟环绕山间,于烟火朦胧中释放万千明灯,天灯缓缓直升天际,高悬苍穹,堪比星辰。
五湖四海汇聚京城,汉人文明在此刻璀璨到了极致,无人不在为此刻的画面而感到震撼,无人不在为之狂欢。
只有唐小荷,隔着宫墙看到冉冉上升的万千明灯,眼里直直滑出两行泪珠。
这些升起的灯还会落下,它们的火星会降临在京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它们有的会化为轻烟,消散在春风里。有的,则可能会与火-药结合,让京城沦落为万劫不复的火海。
决定生死的时刻,终于到了。
唐小荷看着那些灯,心境竟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过后,她毅然决然地拔腿冲向宫门,不顾身后所有宫人的呼喊。
她要去找宋鹤卿,哪怕时间来不及。
……
“还来得及!”
明德门上,宋鹤卿抓住白牧的双肩,拼命摇晃着他道:“趁这些灯还没落下,告诉我,剩下的火-药在哪!它们在哪!”
白牧什么反应都没有,两眼直直望着那片璀璨,仿佛在安静等待灭亡的到来。
就在这时,楼下有匹快马赶来,马上之人跃马而下,抬头大喊:“爹!是你在上面吗!”
白牧死寂的眼神瞬时出现光彩,却是无比恐惧地看向楼下,震惊万分的自语:“朝儿?他怎么会回来?”
宋鹤卿咬字凶狠:“是我派人把他找回来的,你再不说出火-药的下落,那就让他陪京城所有百姓一起死!”
白牧眼中终于出现了动摇。
片刻后,宋鹤卿冲下城楼,上马直奔太师府。
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闷响,转过头,是白牧躺在了地上,鲜红血液自他的脑后蔓延开,染红了明德门下的大片空地。
白朝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险些原地昏死,冲过去扑到白牧身上道:“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从那上面跳下来!我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我回来就是要问你的!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强行送走,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十五年前,我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你快告诉我啊!”
白牧看着白朝,眼神越来越涣散,翕动嘴唇,发出极轻一句:“婉儿啊……”
他看到她来接他了,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灵动皎洁,一如往昔。
他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声音,全是她的声音,从幼年到少年,从少年到中年,充斥在他的生命中的,全是她的声音。
“白哥哥,你想学武就学武吧,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白哥哥才不是不成体统,他以后要当大英雄的。”
“白哥哥,我爹娘说男女大防,你我都长大了,以后便不能常常来往了。”
“兄长当真要娶我么?我,我身子不大好,也不宜生育,恐会成你累赘。”
“白哥……啊不,郎君,你压着我头发了。”
“郎君去哪我便去哪,去扬州也好,去哪都好。”
“郎君不觉得自己有些太溺爱朝儿了么?”
“郎君放心去吧,我会代你守好百姓们的。”
“郎君,你若当真爱我至极,便该如我的意,亲手了结我的性命。”
“郎君,能走在你的怀中,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白哥哥,我想吃花生酥了,你去给我买来可好。”
买来了,买来了……
白牧攥紧了手中的花生酥,心想:我买来了。
“爹!”
白朝看着那双眼睛从涣散到彻底无神,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趴在白牧怀中拼命质问:“你干什么啊你!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现在连死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究竟是不是你儿子!”
哭声越来越响,吸引来了原本被支走的禁军。
禁军不敢上前,认出宋鹤卿,连忙问:“敢问宋大人那边是何情况。”
宋鹤卿收回视线,强忍之下眼底通红一片,声音亦是强行克制后的沙哑:“太师白牧登楼赏灯,不慎坠亡。”
他一夹马腹,在禁军凝重震惊的脸色中重重甩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