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未施粉黛的王妃娘娘却神情低落地半靠在软塌上。
傅允书熟悉这样的神情。
阿昭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不自知地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她在这里……不高兴吗？
沈昭睫毛颤了两下回过神来, 却注意到过来的侍卫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言不发。
她有些疑惑，于是下意识抬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眸子里。
她的身子全然僵住, 自己都不知晓她脸上的震惊几乎要化为实质。
傅允书心口缓缓跳着，他在沈昭脚边半蹲下来, 接着半仰起头，因为风尘仆仆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脸, 全然出现在沈昭的眼中。
沈昭有些茫然, 她一时间难以作出反应，下意识间，就抬起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傅允书立即抬手，两只大手将沈昭柔软的手指包裹住, 他心口跳动得越发快。
来的路上他想过无数次见到沈昭时的场景, 可眼下沈昭的反应却叫他彻底陷入愧疚和心痛。
他用被磨出茧子的手心摩挲了两下沈昭的手侧, 一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阿昭，我来了……”
沈昭被他这一声唤回神，她下意识想收回手，可看到傅允书眼中的血丝，她抿住唇，眼眸中仿佛带了水。
“你怎么会来的？又是怎么进的宫？尚书大人同意你——”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话也截然而止，因为傅允书将她的手背贴上了他的脸颊。
傅允书是青阳京中出了名的贵公子，除了一身文采，其长相也担得起一句公子如玉来。
只是此时，那张脸上却出现不少从前没有的细小伤痕，下颌边一圈青色，傅允书怕扎到沈昭，于是又牵着她，抬眸却没有回应沈昭的问题，而是道：“阿昭，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从前在青阳时，这样的情话沈昭听过无数遍。
每一回，她都会浅笑着应答。
可眼下，她却只是颤着眸子，用极其陌生的目光轻蹙起细眉看着傅允书。
傅允书半抬着眸子，眼中的情意毫不作假。
沈昭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上一世死前的那一刻，她遗留着的意识使她憎恨了所有人，醒来后，也依旧在心中记恨着傅允书。
明明说爱她，明明有过海誓山盟，可不还是没有好好保护她，轻而易举同意了尚书将她送来谷中，还要去和旁的女子定亲。
明明……
即使知晓圣旨已下，即使是傅允书也无能为力，可她还是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他的身上。
可是此刻，被傅允书这样眷恋地看着，沈昭心中猛然冒出许多从前的记忆来。
青梅竹马，朝夕相伴。
就算她一直认为自己对傅允书是虚情假意……可在从前那相处的每时每刻，她终究还是对傅允书动过心的……
这样的认识使她浑身一颤，沈昭一张脸顿时煞白，她匆忙想收回手，却被傅允书握得更紧。
“你……你穿成这样，是偷偷跑来的……不行……”
傅允书的脸上染上一层暖意，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升起期盼：“阿昭，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沈昭眼瞳睁大：“你疯了……”
她如今是谷中王妃，怎可轻易离开……
但傅允书却毫不犹豫：“我做好准备了……阿昭，我只想要你……”
沈昭被他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瞬，她才颤着声音问：“那我呢？你问过我想不想和你走了吗？”
傅允书猛然一怔，他直到这一刻才注意到……自己来了之后，阿昭并没有露出欢喜的模样来……
自己的到来，没有让她感到放心……
阿昭……不希望自己来吗……
“让我来和亲，我便来了，将我送出来便不闻不问，如今忽然出现，又说要带我走……你是尚书之子，自然有人护着你，那我呢……”
沈昭垂着眸子，带着一丝愁怨般看了傅允书一眼：“日后若是有何后果，我该如何？”
傅允书双眼涩涩的疼，他从前就见不得沈昭落泪，于是手忙脚乱地从怀中翻出一个帕子，又小心翼翼地捏着一角为她擦拭。
沈昭注意到那是自己从前用过的帕子，只是她扭头躲开。
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呼吸一颤，不去看仿佛快要陪着她一起落泪的傅允书，而是低低道：“当初圣上下了旨，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你，傅公子，既然已经如此，你如今追过来，是想要看我难堪吗？”
她从来没有对傅允书说过这样尖锐的话，即使她性子算不得好，但是对待傅家人，她从来都是温软有礼。
傅允书不在意沈昭的态度如何，阿昭该怨他……他说过会一直陪伴她护着她，但却在她遭遇那等大事时消失不见……
他眼尾已经憋红了，仰头看着沈昭，既因为她的话而心痛，又责怪自己为何要让她流泪。
“圣上下旨那月，我被太子唤入太子府商榷事宜，整整一月后才回到府上……可那时，他们都说你已经被送来了谷中……”
男子声音低哑，回忆起从前时，嗓音中带着沈昭感到陌生的无助。
傅允书在太子府中日日算着时间，提前将事务了解，就是为了那晚能和沈昭一道去逛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