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家的顾佑下,在满京都人的关注下,李绥绥更为发奋,只是这发奋不知是因为她本天才,还是应了那句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一如所有人对她的期待,她成为了京都少女、学子的标榜。
至少在他年幼,常闻大人们训诫子女,都会带上一句,你看看人家李三岁,如何聪慧好学,如何才情出众,如何能文善武……
再后来,李绥绥十岁了,他好像听到更多的是,永乐公主李绥绥如何美艳,如何惊为天人……
再往后,她的才华就鲜为人提及,一个天才的没落,似乎也没有让人感到意外,此后,她整个人都淡出世人的视野,除了偶尔提及美人,会话上她一句。
直到她十三岁嫁人,又一次轰动京都,不为别的,只因她的驸马当夜就死了。
再后,她十七岁二嫁,这两年随之而来的,是她如何流连于烟花风月间,李绥绥,十九了,活成了京都里荡/妇的模样,让人唏嘘扼腕,当然这都是坊间谈资,章缪一直觉得流言可畏,那样传奇般聪慧的女子,再不济也不至于此。
可章缪今日见到了,那样放浪形骸风华绝貌的她,耻于在某一瞬,竟也想做她裙下之臣。
辞镜后面的话愈发难听,章缪思绪纷乱,几乎都未入耳,强忍胃中不适,飞快将剩下的菜一扫而空,抓起桌上的荷包就走。
家中需要银钱,他还要快快赶回去。
——
李绥绥的车马停在秦府门口。
秦恪先于下车,递过手去将她扶下。两人无话,并肩向里走去。
已然半夜,府内灯火通明,院道里石灯幢与宫灯错落,廊沿下密密成串的红灯笼与亭阁间彩绘纱灯交映。
五光徘徊,十色陆离。
映衬得李绥绥略微苍白的脸上,光影潋滟,尤为动人。
“你几时出门的,有没有去祠堂给二哥上柱香?”秦恪忽然开口。
李绥绥没吭声,只闻那木屐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喀嗒声,不急不缓。
秦恪被那声音恼得眉头一皱,声音还算柔和:“你是不是该收敛一点。”
李绥绥呵笑一声,顺手从石台上扯来一朵兰花,嗅了一下,捏在指尖轻旋,脚步节奏一丝未乱。
秦恪于是薄唇紧抿,目光更冷。
后方又传来脚步声,步履沉沉。
“公主与三哥儿也才回?”
秦恪牵住李绥绥的手,驻足回身,迎面而来的是老大秦楷,秦楷而立之年,脸颊轮廓分明一丝赘肉也无,身形也高大挺拔。
这秦府乃当朝计相秦仕廉府邸,秦相有一妻两妾。
正房夫人曹氏,乃太傅曹仲勤嫡长女,门当户对,其膝下有一双儿女——长子秦楷,长女秦甯筠(已出嫁)。
二房夫人江氏,乃莱国公江世安嫡次女,因着家世同样显贵,此贵妾被尊称一声二夫人,膝下除了秦恪,还曾孕过一子,已早夭。
小三房汤氏,家中老父曾为奉正大夫,如今已告老,比之前两位夫人,娘家就入不得眼,且膝下仅有秦邈一子,且此子已逝。
秦家三弟兄,外貌形体都完美继承了秦相秦仕廉,性格么,大抵都随母亲。
三人见了礼,一道往后院走去。秦恪才言:“大哥也忙至此时,可见辛苦。”
秦楷不置可否,看向他们交缠在一处的十指,又道:“嗯,忙时还听闻今夜公主去砸了你舅舅的场,公主好雅兴。”
“大哥如此忙碌,还关心此事,倒是有心了,再说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绥绥玩心重,舅舅也不会在意。”秦恪唇角都是宠溺的笑。
“这点,你倒是随了你舅舅。”秦楷看着秦恪,话里促狭味十足,“不过,听闻你舅舅心悦月溶不少日子了,只怕未必不在意吧。”
“赌场风云变幻,胜负本难定论。赢了对他来说,不过蝇头小利不足挂齿。”秦恪笑意未改,目光看向李绥绥,又道,“便是输了,也无足轻重,不过一场消遣。就说那陈建舟吧,蝼蚁何以撼象?不过是某些人妄想太过。”
李绥绥心间冷笑,抿嘴启唇:“也是,你舅舅的风采可不输秦相。不过,蚁穴虽小,溃之千里啊。”说完,身子往秦恪身上一靠,粲然道,“当然,秦家江家,怎同寻常,便是堤也是金石之堤,千锤也不烂,何况小小蝼蚁。”
两兄弟脸色都几不可闻得变了变,却很快恢复如初。
秦楷眸子越发深沉:“公主此话张大其辞,做人么总得低调不是?捧得太过,必然摔得越惨。”
李绥绥驻足,看了他一眼:“大哥这是讽刺我?”
“自然不敢,大哥在说那金石之堤。”秦楷神色轻松下来,气定神闲道,“公主聪慧,又是大哥的弟妹,这一家人,自当关爱有加,何谈讽刺之言。”
“大哥说得极是。”李绥绥笑言,“听闻大嫂又在过问大夫人,问我们何时搬出府。”
秦楷面色未变,目中冷意却深了两分。
“这树大还分枝,何况人呢?”李绥绥带着一丝遗憾,又对秦恪道:“夫君啊,看样子,这是想我们快些出府呢,如何是好?”
秦恪默了默,秦楷已经接过了话:“公主这就见外了,你大嫂关心则乱,又是个不善言辞之人,那话虽不中听,但必然是好意,就说原先那处都尉府几年前就准备好的了,三哥儿怕公主睹物思人,又重新选址再建,也有两载,听闻已经装置齐全,你大嫂问那话,是担心公主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