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千岁好,眉寿常欢愉。
见他临走还不忘逞口舌之快,李绥绥眼眸不带感情的眯起,剔着太子背影,慢吞吞道:“借太子吉言,欢愉千岁是必然的,毕竟命长,才有可能看见皇兄掌印即位、俾睨天下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太子面无表情回身看向她。
而李绥绥一身狐裘雍容及地,轻缓迤逦在后,雪白的面颊笑意盎然,她步入戏子中,扬手点着跪地的“陈季常”额心,抢过“河东狮”的念白,嗤嗤嗔道:“娶妾由你娶,只是每日要打藜杖一百!打到九十九岁,我还要与你算账呢!”
装疯卖俏!太子心底暗骂一声,遂甩袍而去。
李绥绥哈哈大笑,挥手撤掉戏班,旋身坐回妃椅,对着绿芜道:“天寒地冻的,请姑娘们去睿思堂,多奉两盆炭火煨着,可别怠慢,等驸马爷回来自行择院子安放吧。”
绿芜憋屈为难,见李绥绥不耐地又扬了扬手指,亦只好先领着人离开。
水雀攒眉拧额从楼梯上两步跳下,狐疑道:“殿下,说好把人拒了,你怎的这般快就妥协了,还是说你有其他想法?”
“话还真是我说的,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吧。”李绥绥捧着茶闲闲抿着,又无滋无味埋怨道,“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水雀哭笑不得:“你也知道过分?我怎瞧你收得挺痛快!”
李绥绥闷闷不乐一声叹:“一碗水也不知端平,一并再送两个面首进来,如此才不叫厚此薄彼,谁也没得怨呀。”
“哈,面首?”水雀差点跳起来,干笑道,“……殿下,就你现在这样,消受得起?”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绥绥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极是哀怨地瞪向他。
“说起面首,差点忘了一事。”水雀一拍额头,赶紧摸出一封信递给她,“公子衍托我给你的。”
“面首让你想到公子衍?你找打?”李绥绥冲着他小腿虚踢一脚,遂将信拆开,素白的信笺上仅抄了短短一句话: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
水雀探着头来看:“这么短的情书?”
李绥绥连翻两个白眼:“让你向你大哥学习,多读几本书吧,人家这是提醒我玉韫珠藏别出门招摇呢!”她又看了一遍,敏感道,“江咏城对齐衍动手了?”
陈建舟回道:“这些时日公子衍足不出户,江咏城就算想做什么,还未猖狂到在丹阙楼动手,应该暂时无碍。”
水雀搓着发尾,面露忧色:“他应是觉出江咏城会对殿下不利,殿下还是听劝,暂时别出府的好。”
李绥绥盯着门外的纷飞细雪有些出神,嘴里喃喃着:“也要能出去啊,你说秦恪将我带回来,是不是亦有所料……”
仅一瞬她又恢复如常,看向水雀道:“金鸾宫被烧,江咏城定然恶气难消,他敢撺掇太子送人,呵,一丘之貉,有一算一,如今江家不是接下打通运河之事么,太子又是监工,给他们送点惊喜去,这个年大家都别好过。”
她闭上眼思忖好大一会,才低声交代起来,甫又对陈建舟道:“清风池馆择日便动土吧,汤家少爷团了这般久是时候派上用场了,还有,你在京都人脉多,甘时月那边多帮衬。”
陈建舟应承下来,水雀亦点着脑袋拍着胸口打包票:“外面的事,殿下且别操心,交给我们妥妥的,你还是想想府上的事吧,你不能……”
李绥绥忍无可忍揪过他耳尖,吼道:“我是聋了么,要你三令五申喋喋不休?你给我留意着江咏城,再损间清风池馆,我让你赔!”
水雀嗷嗷直叫着:“疼啊,行行……不替你操心了……欸你别揪……”
……
秦相府外书房。
碎琼乱玉压白松条,半枝探进飞檐下,风曳而过,轻雪簌簌,几不可闻的声音跃入窗内,亦让书房中凝固的空气流动半分。
自打秦恪被叫来,已足足被秦仕廉训诫两盏茶的功夫。
江家叔侄怨气滔天向他告黑状,太子不但好事落空且被蓟无雍连日弹劾,太子一党更是被灌上教唆之罪,被其一而再再而三地指着鼻子责难。
一桩桩一件件,揪其源头,少不了李绥绥和秦恪的身影。
秦仕廉连日来的窝火憋气如同竹筒倒豆,痛快淋漓悉数倾至他身。
秦恪负手而立身姿笔挺,神情寡淡地望着窗外,自始至终默不吭声,如此这般,任他父亲一鼓作气骂得口干舌燥,直到词穷理绝骂无可骂,屋内,便只余沉默对峙的高压气氛。
苍梧前来传话,秦恪在门边蹙眉,跟着招呼也不打便要走。
秦仕廉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你急什么!怕太子为难她,还是慌着回去拒人表你忠心!嗯?被她哄得三迷五道跟着胡闹,朝堂之事是你能胡闹得起?你还知道你姓秦么?”
秦恪立住身形,回身定定瞧着他,半晌才答:“如果有得选,不姓秦也罢。”
“逆子!你到底是忘了身上流着谁家的血!”秦仕廉眼中怒火喷薄,抓起茶盏扬手便朝他砸去,秦恪身形丝毫未动,苍梧却快一步抬臂挡下这兜头一击,茶渣洒了糙汉一身,茶盏亦应地而碎。
苍梧护在秦恪身前,恭敬而生硬道:“相爷息怒。”
“你算什么东西!滚!”秦仕廉神情愈发阴鸷,扬声怒吼,“来人,取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