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蓦地拽紧他胳膊,脸上的笑意渐渐垮塌,原本极大的眼睛一瞬不眨,就那么直直望着他,半分委屈未露,却十足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秦恪见状,直觉她又要扮猪吃虎,于是毫无心软,只装模作样弯腰问她:“怎么又不走了?”
李绥绥垂下头,神色渐黯:“此情此景,忽让我忆起昨夜梦境。”
“何梦?”秦恪言简意赅。
“梦中我得赠一柄古剑,名巨阙,我命人在剑身开了九九八十一槽,又亲选了八十一枚极品刚玉,辛苦镶嵌,你见之斥之,说此剑原本风骨自然、大巧无工,而今被我画蛇添足,损毁剑意不说,还叫人笑话我庸俗无知。”
秦恪听到此,眼眸微眯:“你若想驳我方才的话,不必拐弯抹角编故事。”
李绥绥摆手示意他别打岔,轻声慢语继续道:“传说越王以此剑穿铜釜,绝铁蹄,世人便称其为神兵,可传闻又说,荆轲面秦,图穷匕见时,秦王因此剑长笨而不可立拔,被其逐于殿中慌张绕柱,不但威仪尽失还差点丧命。”
李绥绥嘴皮子利,脑子里弯绕多更是毋庸置疑,众人乍听之下,她好似要暗讽秦恪,可越听越不知她要指哪打哪。
且听她慢悠悠又言:“今时梦里,它主人是我,我弃它钝重压手,外表又不足光鲜,念它曾也名扬六合,归于库中沉寂作废铁可惜,便赐其满身金玉,它得以在厅堂继续耀眼,我见之亦能娱心,如此两厢成全,何错有之?”
柏明干笑附和:“既是公主之物,那名剑作烧火棍也是作的,何况是梦一场,公主不必……”
“是啊,可是梦中我这般同驸马解释,他却责我强词夺理,还一直大书特书……”李绥绥打断柏明的话,仰头望着秦恪,眼神颇埋怨。
秦恪张了张嘴,大约觉得荒谬,鼻子一哼又懒得搭茬。
李绥绥目光定在他脸上,再叹:“你也知道,我这人性子急,一时没忍住就冲你挠了去……结果,你脾气还不如我呢,一脚便朝这踢来……”
她指向自己肚子,秦恪目光不由跟去。
他这位娘子乃上房揭瓦之辈,连孕期也没断过折腾,那肚里的小东西想来极具求生欲,疯狂萃取滋补,顽强自保,没舍得匀二两肉给娘亲,原本李绥绥瘦挑,而今身姿愈发纤弱,如此鼓囊的肚皮长她身上,岌岌之态早显不堪重负,他会去踢?他有毛病么!
眼见她越编越离谱,秦恪冷然打断:“我是那种人?何曾对你拳打脚踢过!”
“驸马风度翩翩又体贴温柔,自然不曾。”李绥绥嘴上拍马,心中却腹诽:扯头发咬人你不也乐在其中。
她弯起唇角,微笑大度道,“再说,那是梦里,你打了便打了。”
秦恪当即驳回:“梦里也不可能!”
李绥绥眨了下眼,拖腔带调软软道:“欸,我陈述梦中事实,并非要追究你打我之过……”
“我没打你!怎么又变事实了!”火气濒临发作,秦恪的冷静已然趋于下风,竟非较真不可。
“都说是梦,你干嘛发火,梦境又不受我左右。”他越是生气,她语气愈发轻松,满口不在乎着,“再说打了也不疼,梦里谁会疼啊,莫说你踢,便是被十头恶犬追咬,我也不疼……”
“李绥绥——”
她敢骂他是恶犬!
秦恪浓眉倒竖,愤怒冲决而出,一面想摆脱李绥绥纠缠,一面想发狠骂上几句。
柏明旁观者至此,眼底具是沉思,隐然猜度到李绥绥意图,此时听出火药味,忙上前劝道:“别别别,千万别为一个梦伤了和气……”
与他的话同时而出的,是李绥绥笑眯眯应下的一声“欸”,她死死抱着秦恪手臂,将身体重心朝他身上靠,“我在呢,三哥哥,你能不能先听我讲完,别一直打断,再耽搁下去,我的药就该凉了。”
秦恪不能将她撂飞,怒气便只能从齿缝间迸发:“编!你接着编!”
柏明被两人无视,全然插不上话,心中只叹耍嘴皮子秦恪不是人家对手,任李绥绥编下去,那,呵呵……
果然,李绥绥蛾眉渐蹙,语气伤怀:“梦中,你发了十足狠劲将我撂翻,欸,你别皱眉,虽然没轻重,可真不疼,我就像羽毛那样往地上飘,一直不见着地,好似下方成了无底深渊,后来便看见一个小娃娃,他哭得伤心委屈,还说此地常有战火,非安身之所,他想先……”
后面的话,被秦恪大手捂住。
驸马爷眼里尽是凶光,他方才的确故意寻衅,仅泄愤那么几句,她几乎没过脑,信手便捏来大通匪夷所思回怼。
最是恶劣,还暗示他脾气坏到要踢掉他们的孩子。
这梦没法听下去,秦恪胸口甚至出现短暂的窒息感。
小院子里气氛突地冷下来,李绥绥狠话说到这份上,旁人心头惴惴渗得慌,而秦恪除了将她供起来,还敢说句重话?满腹窝火在心头来回打转,憋得他心力交瘁:“说吧,要商量何事。”
李绥绥瞄了他一眼:“不打人?”
秦恪呼吸不畅,无语道:“那算了?”
“当真算了?”李绥绥扯着他袖子,脆生生道,“你不知道梦里那小娃娃长得多淘气俊秀……”
“所以?”秦恪拳头攥紧,以备听到更无遮拦的话,自己会忍不住活剥她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