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从来都知道,他们的根不用抛开土就知道,一定是背道而长的,哪怕他们的藤蔓交织,土壤下伴随生长的疼痛也迟早会随着导管运输到枝叶。
但她从来都是知道的,他就是自己的药,也是自己戒不了的瘾。
他们还是不可控制的如藤蔓般相依而长了。
*
陈粥带着沈方易回了自己住的那个地方。
老旧的富贵花地毯上散落着明显的纸屑,走廊尽头昏沉的光渗不进半开的宾馆门里面,原先狭窄的屋子因为沈方易的到来先得更为局促。
他站在门口,要提防着头顶的吊灯撞到脑袋。陈粥有些抱歉,她这个地方有点小,他插着手在那儿说到,还好。
陈粥给沈方易腾着站的位置,却没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还在走廊上。狭窄的走道里,保洁人员推着推车过来,像是赶路似的着急地说着让一让,沈方易先她一步,把站在外面的陈粥拉了进来,躲避这场无端的事故。
一时间,陈粥撞进沈方易的怀里。
他伸手揽过她,抵着原先随风吱呀吱呀作响的门,浅浅地建议到,“小粥,不如跟我走吧,换个地方。”
陈粥看着头顶的吊灯摇摇晃晃,他被镶嵌在门框里,朝她点点头。
她动身,在他的敦促下开始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打包起来,很快。
沈方易重新打开门,在对着走廊的门边等她,接过她的东西,先迈进外面安静的走廊里。
陈粥随即跟上,在她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她看到他的身影镶嵌在长廊里。这条长廊她走了很多次,是她住了许多天来来回回的地方,简陋也好,潮湿也好,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但她从来不像现在一样,觉得它狭窄又拥挤。而他,生硬地被框在那四四方方的如隧道一般越来越少的光里,前途全是一片黑暗。
她从身后望着他的长身侧影,这场面有些离奇古怪,他们好像是在荒土末世里依旧不被祝福和承认的情侣,逃到斑驳潮湿的小旅馆。
那是陈粥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她是个前途未知、走到哪儿算哪儿的废物学生,但沈方易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她觉得他没必要为她做这样的事情的。
风吹过走廊吊灯,摇摇晃晃的影子落在她的鼻子上,重的让她是透不过气来。
她于是抽了抽鼻子哑声说到:“沈方易,我一定要跟你走吗?”
因为走廊狭窄而不得不走在前面的他于是停下来,转过身来,微微一愣,认真地问她:“不想跟我走?”
陈粥没说话,就是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好。”他把行李箱放下,点头道,“那我留下来,留在这儿。”
他光洁的鞋头落在灰暗的地毯上。
谁丢的香烟屁股滚落在角落里积灰。
墙纸上白色月季花的纹路张扬跋扈。
他缱绻的神情染上月光。
走廊尽头的窗户里依旧是错综复杂交织缠绕的老旧电线。
潮湿,昏暗。他站在这儿不久,一定会长出悲哀的苔藓。
她立刻声势浩大地摇头,“不了,沈方易,我跟你走吧。”
十八九岁的时候,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们都想要一辈子。
而她十八九岁,却想说,我就陪你这一段路吧。
*
那段路一直往前开一直往前开。
下一个驿站,是再一个不一样的顶楼套房。
套房里有两个房间,一个带着书房的客厅,陈粥用她那个笨重的箱子占据那儿,打开之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沈方易洗完澡之后出来,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场景,她摆在那儿的底稿,厚厚一摞,占据了书桌,她小小个子,几乎是要被淹没在那里。
他刚洗完的头还微微淌着水,手里拿着块白色的毛巾,一边擦拭一遍往前走,站在走到落地灯旁,把灯光再调亮了些。
她那些底稿明明也有电子版的,他说她费劲,带那些东西干什么。
陈粥说来都来了,做都做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的回去吧,况且老张真的很费心,一张一张地给她过,也是真的希望她好。
沈方易说,那事务所带新人有些潦草和粗暴了,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去外资所历练历练。
当年的外资所已经很卷,即便是新招的只能负责一些基础实习生,也要求是国内TOP的本科加国外的硕士留学经验了。
即便是当年他们学校财经类的就业率还算不错,市面上可供选择的岗位还相对充裕的前提下,外资所也永远是应届毕业生调研问卷中遥遥领先的最佳选择,原因无他,它象征了最高的平均专业水准和最好的职业发展跳板。
送她一个才大二的况且只是本科的学生进去镀金,她知道对沈方易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费他一句话,或许,都不用他亲自去开口。
但她坐在沙发上整理着那些文件资料,依旧摇摇头,坐在那儿说的义正严辞:
“沈方易,你把一个垫底的辣妹放到一群学神堆里,辣妹就再也不辣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天然带了点不满和委屈,抬起他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露出一对眼睛,“你忍心这样,摧毁一个辣妹吗?”
她自诩辣妹。
逗得沈方易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