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情被史云一双带着末日审判味道的狐狸眼看得诚惶诚恐,要是蓝巍这样不遗余力地看她,她肯定会来一句“你瞅啥”。
但是换成人家妈妈,她就只能藏头缩尾,小心客气地说:“蓝巍也常跟我说起您。”
“哦,小巍都说我什么啦?”史云笑眯眯地问。
杨思情陪着小心说:“说您是上海人,过去是上海滩的大明星。”
她作为一个未来人,没有这样一个概念: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说出来会给自己和对方招祸。
在七十年代的特殊时期,多的是因为一句无心的话,被打成右.派、被流放劳改、人生从此跌入低谷的可怜人。
蓝巍因为不想对她一而再的挑错,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很扫兴的男人,日常对她的口没遮拦都是得过且过,不予纠正。
史云听她这么说自己,忙不迭假模假式地表态:“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我早就接受党的再教育,炼出一颗红心,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其实她跟丈夫说话比杨思情还随便,经常拿革命军人说笑,你看前文都被丈夫教育了几回不要乱说话。
杨思情这个共青团员不懂怎么跟她聊党、聊无产阶级,双手交握在身前,不声不响傻站着,只等她打开尊口说“哀家乏了,跪安吧”。
哀家如她所想,开了尊口,不过不是让她跪安,而是让她:“你都来这边院子了,跟阿姨去家里玩玩吧。”
杨思情只好答应一声,牵着自行车跟她回蓝家。
趁她不注意,抬脚轻轻踹一脚老黄这条死狗的屁股。
她让它恢复青春,它给她使绊子,真应了那句名言“宁跟狼做对手,不跟猪做队友”!
史云呢,就是想多些时间跟小姑娘处处,找找当婆婆的感觉。
既然儿子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的决心,那未来儿媳妇极有可能就是她了。
史云自己的婆婆在她没进门前就死在了战争期间,她进门后直接当上蓝家女主人,头上没有婆婆压制,她爱怎么管家就怎么管家。
就是那种“上天入地,唯我独尊,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感觉,侬晓得伐。
自然也就没有人给她当模板,让她学习怎么当儿媳妇的婆婆。
人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她怕到时候和儿媳妇处不来,影响家庭和睦,进而影响丈夫、儿子的政治评风。
今天既然遇上小姑娘,那就提前知己知彼一下。
两只母老虎走在一起,杨思情坚持“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基本原则,宁愿让自己看起来呆傻一点,也绝不轻易开口闲扯淡。
史云就显得骚动得多,俩眼睛跟雷达似的,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扫描身边的杨思情,心说原来儿子喜欢这样婶儿的小姑娘,跟小卞完全是两个类型。
刚才小姑娘还没穿上外套,她一看,胸是胸,腰是腰,玲珑窈窕,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妖娆。
脸蛋漂亮得无可挑剔,声音也脆甜脆甜的,没有农村口音,怎么看都不像大西北那边的农村人,她就说儿子怎么会迷上那种一口一个额的农村女人。
“小杨,刚刚去后山捡枣啊?”
史云看小姑娘怪紧张的,知道是自己引起的,说明自己在人家心里还有点分量,不禁生出一股成就感,也就不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富有亲和力。
杨思情却将她的亲和发言听成是一种隐晦的批评,赶紧认错:“对不起史阿姨,我不该翻护栏。”
“害,阿姨没有怪你的意思,小巍小时候也跟一群院里的猴孩子满院子爬树翻墙。”
“是吗?跟他现在一点也不像。”杨思情已经全面打开“求生欲”护盾,精神高度集中。
“小杨今天怎么没去学校上班?”
“我昨天感冒了,今天已经好了,蓝巍让我再请一天假休息。”
“我们小巍真会照顾人,昨晚还让我今天炖兔子,说要给你吃。”
杨思情一惊,这句话杀气好重啊。
“阿姨,不用不用,我感冒都好了,他老是小题大做。”
杨思情又一惊,她怎么能当着人家妈妈的面批评人家儿子,这个错误犯得又低级又傻逼!
她这边极速旋转脑筋想着补救的话,史云那边说:“小巍是细心,爱护妇女同志。”
人家给了台阶,她连忙就着台阶下:“是的是的,蓝巍是我见过最细心的男同志。”
“哦,小杨接触过很多男同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思情快疯了:“没有没有,都是小学读书时候接触的同班男同学。”
她现在是杨思情B,真怕情急之下蹦出什么不符合杨思情B背景人设的话。
要是跟蓝巍结婚,婚后还不得每天绷紧了皮,活活被累死。
做人难,做别人更难啊。
史云看自己几句话之间就把小姑娘吓得露怯,暗暗促狭,正好也到家了,她把人领进门,很有女主人风范地一挥手:“阿姨要去准备午饭,小巍爸爸在上班,小巍爷爷出去放风筝了,你就在家里随便走动随便玩,别拘束。”
杨思情非常有眼力见儿地表示:“阿姨,我帮您吧。”
史云边往厨房走,边冲身后的她摆手:“没有让客人帮厨的道理,等将来你不是客人了再帮阿姨吧。行了,玩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