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去了郊野一趟,不谈政事,只闲聊说话。
至中午,游罢,他邀请施敦入府相聚,宴请于他。席间两人喝了些酒助兴,酒至半酣,他才问起施敦可愿入朝为官的事。
施敦也不是糊涂人,早从他今早来找他,便大约猜明他的意思了。
他当然是愿意入朝为官的,也愿意继续为百姓们做事。要是他没这个志向,曾经也不会在无法治理一地后,辗转波折竟然连给别人做师爷、受人差遣也愿意。
只是……施敦脸上仍有踌躇之色,颇有顾虑。
孙颌看出来了,他问:“兄台有何顾虑?”
施敦知他在天子跟前分量,自然如实说来:“不瞒先生,施某曾在叛贼贾梵手下任听差遣……天子可介意此事?”
虽然昨日已经面见过天子,可仅仅从那寥寥几句的问话,施敦不敢判断天子对他的态度。
贾梵做的事,到底不大好。
孙颌笑:“你只管放心!”
“今日我见你,兄台难道还不知陛下意向?”
“且当日是你劝贾梵,才让他迷途知返,这些功劳陛下都念着呢。来日只要你用心治理地方,某敢保证,天子绝不会疑心于你。”
施敦放心了些。
但说全然放心,那是不可能的。这世间谁敢说于君臣一道上完全放心?谁也不敢,不过是尽心尽力,各奔自己的图谋罢了。
而他想的,就是尽力做出政绩来,安稳一方,同时也庇佑子女。
当初劝贾梵,也正是有此原因,他真坐实了谋反罪名,到时他身为对方师爷,自然也要被牵连,好在最初他没看错人,贾梵虽懦弱了些,但他也是听得进话的,不是敢做那大奸大恶之事的人。
施敦下定决心,“既如此,施某愿听差遣。”
孙颌点头道好。
他举杯道:“那孙某便在此先祝兄台一番,愿兄台来日能在地方大展手脚,造福百姓。”
施敦笑:“愿如先生所言。”
孙颌笑言大善。
之后用完饭,孙颌就命人送施敦回去了。
送他时他还想着,明日便将此事报与天子,不想,天子竟然今夜直接上门来了。
孙颌失笑:“您对这事如此看重?”
裴镇摇头,这倒不是。
“去了越家一趟,回程时想着先生今日定是已经找施敦说过话,便顺道过来一趟。”
又去了一趟越家……孙颌悄悄啧了两声,心想天子还真是对越姜极欢喜。
前阵子特地在这等着拦越姜乘舆不说,今日上巳,又带着越姜归家了。
“那倒是凑巧了。”孙颌砸吧嘴道。
裴镇点头,淡淡嗯一声。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便不多待,冲孙颌摆了下手,便表示自己先回宫去。
孙颌:“陛下今日不留饭?”
裴镇:“不用,时辰尚早,回宫用饭!”
出了书房,裴镇拐去园子里找越姜。
但一圈走下来,竟是没见到人,皱眉,回头看跟过来的孙颌,“先生家里还有其他能逛的地方?”
孙颌点头,那可多了去了,好歹这里是曾经的太傅府呢,怎么可能就一个园子。
招来一个仆妇,一路问着,最后在一石渠边看到越姜。
她正蹲着,看两孩童踩水玩呢。
两个矮墩墩的小孩裤脚都撩得高高,小肉手扶着石渠边的石头,在小渠里踩得咯吱咯吱直笑。
偶尔水面上的水花溅到脸上了,那更是乐的不行,笑得喉咙里的小铃铛都能叫人看见。
越姜起初其实是没往这边来的,但园子里的景物看着看着也没意思,又恰好听到这边有孩童嬉闹声,便过来看了。
她过来时,两个孩童刚刚兴奋入水,小肉脚碰着了水就跟安上了弹簧似的,左扭右扭极其欢快。
越姜笑,问了句在一边笑着的何氏,“不怕孩子们着凉了?”
何氏摇头,道:“三月上巳,也叫孩子们凑凑热闹,不过早上太凉不敢让他们入水,到了傍晚太阳晒过一天,没了寒浸浸的冷意,这才敢让他们下来。”
这样啊……越姜点点头,继续看两个萝卜头嬉闹。
两人已经不记得她了,毕竟那日才见过一面,而且还是夜里。不过两人倒也不怕生,乌溜溜的眼睛看她一会儿,转眼又玩开了,不过一会儿浑身就湿漉漉。
越姜瞧得笑了笑,之后也就没往别的地方去,在这看着稚童嬉玩打发时间。
裴镇走过来,也看了两眼在玩水的稚童,两人依旧是肉乎乎的,矮头矮脚小萝卜头。
只看了两眼,冲越姜颔一颔首,示意走了。
越姜笑嗯一声。
……
回到宫里时已经稍晚。
不过两人中午那顿吃得晚,此时都觉不饿,便先没用晚膳。
裴镇于是又去了议政殿一趟。
处理过一些杂事,待觉肚中饿了,发觉天色已经极晚,他这才趁着月光回来。
没想到回来途中到正碰着越姜,她提着一盏宫灯,被三五宫人跟着,穿着薄薄春衫过来。夜风吹起她的袖摆和乌发,宫灯中的烛影摇摇晃晃,她看到他了,于是也就不走了,冲他颔了下下巴,声音遥遥传来:“还道你要忙至夜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