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入了一个对那边偏远地区的基础通讯工程援建项目。”陆成笑了笑,“这么多年学的东西也不能落下,但不知道还能不能拾起来了。”
这样一个心怀四方的人,当年学校里学的专业却是通信工程。
“去多久?”她轻声问。
“三年。”
陆成用手指轻轻抚平小姑娘不由自主皱起的眉头,笑着说:“诶呀呀,你怎么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皱眉可不漂亮了哟!”
“小舅舅,你真的决定了吗?”已经是下午的班机,她知道这样问是毫无意义,可是她就是固执的想问一句,也许是因为发生的太过突然。
陆成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
“有一个秘密,我没有告诉过你外婆,去年4月的时候,我在四川雅安。”
卿云一惊,去年4月雅安发生了7.0级的地震,震惊全国,没想到那个时候陆成就在灾区。
“你……”他自然是平安的,只是终究免不了心惊。
“我没事,但我有一个朋友,他走了。”陆成低声道:“我们是大学同学,他睡我上铺。他是国际志愿者协会的成员,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跑,很少联系。去年他终于回国,他家乡在雅安,我去看他,没想到出了事。”
前半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只是从来没有亲眼见到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他留在灾区当了三个月志愿者,那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记忆。
“他早就决定了今年参加非洲援建的这个项目,现在他去不了了,我替他去。”
“外婆知道吗?”卿云轻声问。
陆成点头,“爸妈都同意了。”他突然笑了笑,“云云,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小舅舅好混蛋?”
她慢慢摇头,“外婆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远行,为什么要飘泊,可我停不下来,就好像未知的前方有什么在吸引,在召唤我。”
他摩挲着背包肩带,带着淡淡笑意,
“我一直认为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不完整的,终其此生都是在寻找生命中缺失的东西,有的人放弃了,有的人找到了,他们可以停住脚步;可有的人没有找到,他们只好继续前行,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
流浪……
世上注定有些人,他的生命属于远方。
“哎呀,笑一笑嘛!小舅舅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这么惆怅啊?”
他还会回来,可是还是会走的。
卿云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难过,她只是反复的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陆成的情景。
那时她四岁,第一次来笙溪镇,他十七岁,在镇上的高中念高中,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背着黑色的双肩书包,进门一见到她就把她高高的抱了起来:
“你就是我的小侄女云云吗?像是年画里的小神仙似得,观音娘娘怎么舍得让你下了凡间?”
一转眼,就是这么多年。
“好了,小舅舅要走了,一会去机场要迟了。”陆成和她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小舅舅!”卿云叫住他,鼓足勇气说,“我,我交了男朋友!”
“哟,云云真是长大了,小男友对我家云云好不好啊?”
“他是谢白。”
卿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近,上大学之后也只是每个月例行一通电话,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和父母提过这件事。她怕父母会反对,尽管这样的可能不大,但她不希望和父母间这样本就不深厚的亲缘再添隔阂。
可她一定要告诉陆成。如果不是他,他们也不会再遇见。
陆成只是愣了一下,仍是笑着说:“没想到你们在一起了……好,谢白他还算勉强配得上我的侄女,只要云云你是真的喜欢他就好,倒是便宜那小赤佬了!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小舅舅帮你出气!”
“好,舅舅。”卿云笑了起来。
“不成,下次见他,怎么也要逼他叫我舅舅……不说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小舅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等你毕业,我就回国了。再见!”
陆成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背着大大的登山包,可是那对于远赴非洲来说仍是太少的行囊,异国他乡,那样的日子,会不会很艰苦?
他永远是这样,背着最少的行李,随时就可以出发去天涯海角,世界的任何地方。
直到那模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卿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坐在长椅上,泪水不停的流,因为这场本该习以为常却仍是不舍的离别,还有这段时间一直盘踞在心里久久不散的郁结。
长安雪(5)
卿云不知道自己在长椅上坐了多久,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单只形影,也有成双成对的,直到暮色四合,太阳渐渐落山。
“我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西西拎着浴包,头发滴着水站在她面前,很不可思议:“我刚才下楼去洗澡时你就在这儿,现在回来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你采天地灵气呢?”
“西西……”
卿云抬头,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淡淡一笑,“西西,你可以陪我去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