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察觉出不对，挽着拂尘的手抖得厉害：“老奴还是先去请郭大夫吧？”
“不，朕知道自己到哪了，就算请十个郭大夫来也不济事，朕有话要同皇后说，别耽误了时间。”
皇帝示意王忠扶自己坐起来，王忠抹了把眼泪才走过去。
皇后正在寝殿小憩，皇帝殿中的小太监匆匆忙忙来传话，说陛下要见她一面，矫撵已经在宫门外候着。
闻言皇后背脊窜起一阵凉意，猜到皇帝怕是不好，就连收拾都来不及就赶往皇帝寝宫。
“陛下！”皇后到时，内殿的血迹已清理干净，皇帝面色蜡黄地倚坐在床头，面色已呈灰败之色。
“自朕病后，就再没见你笑过，朕临了要走了，你哭成这样，让朕如何安心？”皇帝注视着眼前的发妻，眼神温柔地不像话。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没有后嗣，仍稳坐后位，由此可见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皇后强忍着泪水坐到床榻边，她嗅觉灵敏，一坐下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眼眶一热，又掉起了眼泪来。
“陛下，就让郭大夫来看看吧，指不定……”皇后话未说完就泣不成声。
在她来之前，皇帝已经喝过一碗参汤，身上勉强有些力气，见皇后哭得厉害，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朕知道你这些年没有后嗣，在宫里过得委屈，母族那边给你的压力也不小，可在朕心里，你身为发妻，从无缺处。”
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后这些年受的委屈，他都知道。没有后嗣的皇后，是悲哀的。
“陛下待臣妾一直很好，臣妾从无抱怨。”皇后擦了眼泪，可鼻子依旧酸得很。
“朕时间不多了，有些话，朕须得向你说明，在朕身故后，你定要与洛贵妃一起护好七皇子，将他照顾长大成人。”
皇帝说着剧烈咳嗽了起来，又咳出了些血。
皇后手忙脚乱地帮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只是含着泪点头，不敢开口说话，她一开口，眼泪便止不住。
“你是朕的发妻，身份尊贵，朕去后，你便是太后，洛贵妃不会为难你，你大抵也难免不安，朕会给你留下护身符。”
皇帝说罢把早已准备好的龙首金簪交到皇后手里，这是他登基时用于固定礼冠的发簪，意义特殊。
皇后看到金簪那一刹哭得泣不成声，唯有握着皇帝的手点头。
“嫁给朕，后不后悔？”皇帝见她哭得厉害，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佯装语气轻松地调笑道。
“臣妾从不后悔。”皇后将头轻抵在皇帝的心口，她以前是怨过皇帝的，他后宫的女人那样多，而她身为皇后，因身体的缘故，一直没有子嗣。
她尽管身份尊贵，也免不得受人白眼，可后来皇帝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都送到她宫里来，她渐渐也就释怀了。
两人倚在一起，沉默地待了好一会，知道太后到来，皇后才起身，又如往日里皇后该有的样子一般，端庄地侍立在一旁。
“皇帝。”太后进殿看到皇帝已经瘦地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宛若只有皮裹着骨头，别过头默默地拭泪。
“母后，孩儿不孝，还要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所幸阿渊还在，您不要太过伤心。”皇帝看着太后隐忍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说了好些劝慰太后的话，分明他才是需要劝慰的那一个。
陆时渊得知皇帝身体不好，从太医院那边赶过来时，皇帝已经向太后与皇后交代好了事。
“阿渊。”皇帝的目光落在陆时渊的身上，陆时渊坐着轮椅，与他隔着几步的距离。
“皇兄走后，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皇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已有些失焦。
陆时渊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着，他望进皇帝眼底，知道皇帝眼底闪烁的光是在期盼什么。
皇帝并不催促他给出答案，只是静静地等着陆时渊说话。
两人对视良久，陆时渊才缓缓开口：“臣弟必定会照顾好七殿下，绝不会让其他皇子威胁到他的地位与安全。”
皇帝等的就是陆时渊这句话，他的承诺就如一剂定心丸，皇帝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好。”皇帝长舒了一口气，缓慢地闭上了眼，握着皇后的手垂落下来，再没了呼吸。
第363章 皇帝驾崩
候在后头的郭平急忙上前为皇帝把脉，摸过脉象后，面色复杂地看向众人，双唇紧抿摇了摇头。
太后与皇后尚不能接受皇帝驾崩的事实，两人不禁扑在皇帝身边大哭起来。
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哭红了眼，全无平日里的端庄持重。
此刻，她们仅是悲痛的妻子与母亲。
陆时渊扶着轮椅的手缓缓握紧，直至扶手因他的力道碎裂，木屑刺伤他的手，他也没收回力道。
隔着两座殿宇方向的地方，是洛贵妃的寝殿。
“今儿的天，凉的很。”洛贵妃端坐在主位上，大开的宫门外一眼可见阴沉的天幕。
“娘娘，要下雨了。”洛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看向殿门外轻声道。
她的下首坐着满宫妃嫔，众人集合于此，衣着打扮都十分素净，座下无人言语。皇后被皇帝召见前，已着人吩咐洛贵妃将宫中妃嫔召到她的寝殿中来，预备应对皇帝后事。
洛贵妃打量着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心绪复杂，二十年来，她们这群女人在后宫中斗了这么久，终究还不是一道守了寡？结果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