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以对，狄惠的道德观一定是狄云亲手灌输的。
狄惠一把摘下白若的乌纱帽扣在手里扇风，吓得白若连声呼唤小祖宗：“快点给我，天啦，早晚被你折腾死……”
狄惠即便是坐着也颇高，把帽子举着逗她来抢。
白若气的要炸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也敢混闹，回头就去找狄云给他下点强劲的泻药……
正奋力抢帽子，就见狄惠一兜手有把帽子扣回了她脑袋上，小声道：“嘘——有大人物来了。”
她刚要回嘴，就见人群呼啦啦地跪下了，各个口称万岁。
白若心里一跳——这是女皇来了。
狄惠拉着她跪倒，白若拼命想抬头，狄惠一只手却懒洋洋地罩在她的后颈，热乎乎的，还怎么也反抗不得。
这排场可真够大了，一直到她疑心自己的膝盖已经跪肿了的时候，女皇才终于在最凉爽最适宜观赏的地方坐了下来。
狄惠动作自然地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漫不经心地抬眼打量：“呦，春宫侍郎也来了，原来刚才行色匆匆地，是去接待陛下啊。”
白若抬头看，果然看见张昌宗就坐在离女皇最近的位置，神情自然，大概是天太热了，他微微皱着眉头，就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即便如此，容色依旧美得震人心神。
正想着，狄惠突然拉了她一把，白若一回头，就看见了他灿烂得不得了的笑容：“喂，前面有人把位子空出来啦，一起去！”
“我……”她想出口拒绝，但狄惠动作太快，若是大声叫他反而惹人注意，她不情不愿地被拖着前进了大概三十多步的距离，最后终于在一处小凉棚前停下了。
这个位置非常微妙，就在女皇坐席的斜后方，他们看得见坐席上人的侧面，坐席上的人却看不见他们，而且这里距武举台更进了些，已经能看清人脸了。
可惜张说已经被叫到女皇跟前去了，白若看不见女皇的表情，只能从她身边人的态度上判断出陛下对张说的看重和喜爱，多半因为他是张柬之的儿子，所以就多嘱咐一些罢了。
奇怪的是张昌宗的态度，余人都是一副亲近模样，唯有他，独自锁眉坐着，看着张说的眼神格外复杂——
像是厌恶，像是恶心，又像是嫉妒。
“可怜啊，其实郭子修也算很不错了，勤学苦练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要败在张道济手里。”
狄惠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连陛下都召见了张说，郭子修真是赢也不是输也不是——输了像是未尽全力，赢了又像是和陛下唱反调一样。”
白若放下思绪，不解地侧头看他：“郭子修又是谁？”
狄惠嘴角抽了抽：“你来给举子们送衣服，你不知道郭子修是谁？他就是张道济今天的对手啊，你看，”
他伸手一指，白若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边站着的武驸马你总认识吧？这郭子修明面上是左大人的门生，实际上却是太平公主的人，这事儿人尽皆知，当事人都懒得遮掩，武驸马都赶到现场来了！”
武攸暨就在坐席旁边站着，脸上笑意温和，炎热的天气仿佛在他身边转了个弯绕回去了——但经过万年城这一遭事，白若是决不再敢轻信此人了。
罢了，日后和他的交集也不大，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
她看向台侧站着的那个人——郭子修，他正颇为轻蔑地看向和女皇说话的张说，似乎并不把他的优势放在眼里，一边看着，一边做一些轻缓的热身动作。
狄惠道：“郭子修是不是胃不太好？我看他脸色很差么。”
白若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现在谁不是热得脸红扑扑的？这有什么要紧？”
狄惠撇了撇嘴：“你那点医术就是个半吊子——只盼着他不要出差错才好啊，不然可就不精彩了！”
白若道：“你若是喜欢看耍猴，到了夜市开张的时候就往渭水边溜达去，有得是耍给你看的！非得在这儿晒着？少乌鸦嘴了，说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啊，我还着急回去取衣服呢！”
话音刚落，只听场边传来清脆的金鸣：“武举殿试，正式开场！”
女皇抬了下手轻轻示意可以开始了，台下轰然响应，狄惠也跟着挺起腰板拍手，还要拉着热的半死不活的白若一起捧场。
“第一场，薛欧对阵王植酒！”
白若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狄惠适时地在她耳边说道：
“薛欧是范阳薛家的长子，就是长得丑了点，身手还是不错的；这边这个就好看多了，看着文绉绉的，哎，太原王氏百年大族，都是文士，到了这一代居然怎么就成了武举子了呢？真是造化弄人啊……”
“太原王氏？”白若惊讶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那不就是王幼薇他们家么！”
“对呀，”狄惠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是来夫人的亲弟弟。我看过几场王植酒和其他举子的比赛，这厮的武艺根本就不行，但听说家里给找的关系很硬，上面有大人物罩着，怎么说也能拿个进士。”
王幼薇的弟弟，又一位万年旧案的参与者——当时他年纪太小，所以才没有被白若考虑进去，谁知竟在这里碰了面。
很硬的关系？白若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除了和王家合谋扳倒来俊臣的张昌宗之外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