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地翻检了一遍他的衣袖和口袋, 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铜钥匙,穿线的圆环已经被磨出了痕迹, 只要是经常赶路的人, 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客栈的钥匙。
她扫过一眼, 上书“灵泉”二字, 暗暗记下, 又将钥匙放回了原处。
白若起身, 绕着吴三走了半圈:鞋底有泥。泉州城中无论大路小路,一律铺着干净整齐的青石板,若要沾上泥土,除非是出了城。
成衣铺-客栈-城外。
吴府所处之地不算偏僻,凶手若想将人抛在这里而不被发现,至少也要在五更时分到达。他们在城外打了一架?这样的话,时间恐怕是来不及。
那他们还能做什么?
白若神色复杂地看向吴三:对于风流少年来说,自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在家里吃了瘪,找家客栈洗漱一番,换上新衣,在城外无人处约上佳人温存一番,真是说不出的利索当然。
至于约出来的是佳人还是贼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让开!”
一声低沉但是慑人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正是急匆匆赶来的吴风。他看都不看白若一眼,举掌一推,她还来不及看清就被远远地推出去了。
还好狄惠也已经过来了,一把接住了她。
狄惠满脸不愉,正要开口时,却被白若拦住了。
她示意他看吴风的表现——这个昨天看起来还威风凛凛的武林泰斗,此刻在生死不明的儿子面前,就像一个平凡,无力而又哀伤的老人。
他微微抖着手从颈间拉出一截红绳,上面缀着一个小小的玉佛。他在佛像底座的地方轻轻一按,一颗赤红的药丸就滑落在了他的掌心。
然后没有半分犹豫地喂进了吴善柔口中。
白若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怕这世间,从此就再也没有‘阳间唤’了。”
狄惠确定她没有受伤,又能自己站稳之后,松开了手,臭着一张脸站到了吴风身边:“我家悬壶济世……”
话音未落,就被吴风揪住衣领往下一按:“看。”
狄惠:“……”
念着吴风有可能马上成为一个独身老人,他耐下心来没有反驳,仔细地去翻看吴三的眼睑,探看他的脉象,甚至还要一根针,在他胸口扎了几下。
吴风:“多久能治好?”
狄惠:“今天死不了。”
白若:“……”
眼见吴风要沉不住气,狄惠解释道:“虽然听起来有点怪异,但他浑身上下的血液现在确实是黑色的。”
吴风:“不可能。”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连白若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吴风:“老大……老大走的时候,除了七窍中有墨,身上的血液并无不妥。”
狄惠耸肩:“我只负责给他看病,信或不信由你。据我所知,能和这事儿搭上点边的也就只有前两年宫中风行的一种……药。”
白若:“什么药?”
狄惠叹了口气:“打胎药。”
没人敢说话。
狄惠:“是药三分毒,打胎的自然就要更凶狠一些。女人吃了以后,浑身上下的血液会变得极敏感,只要流到空气中,就会快速地变成棕黑色,根据各人体制不一样变黑的程度也不同。但虽说当时痛一些,倒也不会真的夺了性命。男人吃了……还真不知会如何。”
白若:“宫里怎么会有……”
“慎言。”终于找到路赶来的张说立在众人身后打断道:“狄公子说的可是那名为‘春山’的阴毒方子?”
“正是。”
张说道:“这东西,我倒是听父亲说过一二——大唐风气开放,便是寻常药铺里也多有卖落子药的。宫中侍女要用,虽说不大好听,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宫中女子用这方子却不是为了落胎,而是为了养颜。”
白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张说:“怀胎后,服下‘春山’,腹中胎儿并不会滑掉,而是会被母体吸收。我确实见用过这方子的女子,容色真是莹莹如玉,只不过……”
吴风沉声道:“不过如何!作甚婆婆妈妈,有话快说!”
张说并不动怒,只是歉然地看了狄惠一眼:“我和狄公子听到的不太一样。即便是女子,能挺过那种痛的也很少,就是侥幸活了下来,也最多熬不过三年寿命。”
狄惠插嘴道:“我也不是太懂,自然是听张兄的。”
吴风沉着脸:“你只说如何能救。”
狄惠就是个半吊子,这话自然问的是张说。
但狄惠还是忍不住问道:“吃了那劳什子‘阳间唤’,最多能挺过多长时间?我的本事只够保他活到明天,后续我可管不了啦。”
吴风:“五天。最多五天。”
“够了。”张说道。
吴风立马转脸看向他,虽然没说话,一双眼睛却鹰隼般盯住了他,好似张说要是拿不出救他儿子的办法就要生吞了他似的。
张说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家父手里有一块药玉,含在口中,虽不能保证醒来,性命却是稳得住的。我现在就写信,快马加鞭,五天也差不多能到。”
吴风听得药玉二字,脸色变了两变,神色复杂地上下打量他:“你父是谁?”
他欠了欠身:“晚生张说,张道济。家父双讳柬之。”
吴风居然笑了两声:“张柬之?呵,这老不死,竟让你和张昌宗一起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