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弥微微一笑，“方才喜颦还传话来了，说大皇子背完了功课，一直等着您来抽查呢，迟迟等不着，她好说歹说才劝着睡下……”
皇后静静地听着，眼中带了些许的温度，她现在只有他了。
“让喜颦当心着，夜里别叫阿佽踢了被子，明早穿厚些，多添一条薄棉裤……”
皇后嘱咐了几句，秋弥一一应下，本以为皇后该起身了，伸手去扶，却被皇后推开来，“你去吧。”
“娘娘？”秋弥不解，皇后明明是放心不下大皇子的，现在皇太后已经故去，皇后怎么反倒好上心些了？
就这半日，皇太后崩逝，更衣擦洗都是皇后亲力亲为，不许旁人插手，实在有些叫她看不明白。
不等秋弥想明白，皇后将手中的手炉也还给了秋弥，摆了摆手，“让本宫和姑母单独说两句话罢。”
此言一出，只叫人头皮发麻，连带着殿中伺候皇后的宫女们都有些站不住脚，这些本就被冻得浑身僵硬的宫人们，更是有些克制不住牙齿发颤。
秋弥只愣了一小会，挥手带着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贴心地合上了门扉。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秋弥却并未离去，而是迟疑的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去，这个一向精明能干的掌事大姑姑竟透出了几分佝偻和虚弱。
见秋弥久久不动作，身后跟着的小宫女心里奇怪，低低唤了声，“秋弥姑姑？”
秋弥这才好似被唤回了魂一般，迟疑地点了两下头，低低地叹了声便转身离开了，无论内情如何，她只需忠心效主便是。
第558章：不眠之夜
皇后独自坐在殿中，看着在烛光摇曳中，愈显辉煌奢华、光芒四射的殿内陈设出神。良久之后，看的她眼睛都有些泛酸，隐隐有些闪泪花了，皇后这才起身。
她有些虚弱地扶着床柱，平日涂了丹寇金粉，戴了足金护甲精心妆点的手褪去了所有的装饰，显得了苍白而柔弱。
站起身后，皇后好一会儿没有动作，而是蹙眉缓了好一阵，才等到脑子里眩晕的感觉缓缓退去。
说是想跟皇太后说话，可她却没有背过身离开了床榻，而是挺直了腰背，一步步在殿中缓步而行。
没有方向、也没有目，围着寝殿慢慢地行进，目光细细地打量着，从梁顶到红柱，从窗阁的鲜花到多宝阁的翡翠摆件，一一看过了，才终于走到了皇太后的床榻前。
这是内宫局重工打造的千工拔步床，内外装饰雕花、填金、镶嵌一应俱全，尤其以红底金雕的凤凰图案最为惹眼，凤凰的长尾巴解为彩色宝石镶嵌而成，极尽工匠之所能。
皇后不紧不慢地围着床榻踱步开来，好久才凝神迈步而入，上了低矮的台阶，跨过隔栏，这才再度直面皇太后的尸身。
她的手拂过了高大床架上垂落的帐子，细腻的纱入手此时却宛如冰霜凝结而成，冻得她一哆嗦，轻微的一颤之后，皇后才在皇太后的床尾坐下了。
皇后端正坐好了，自顾自理好了衣襟、裙摆、大袖，待一丝不苟这才直起背脊昂首目视前方，身体背对着皇太后的遗体，殿中空荡荡，如此场景实在奇怪。
可在皇后的记忆里，她从未能够在皇太后面前这样体面。
“姑母。”皇后的声音幽幽响起，极为清冽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响片刻。
无人回应，殿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恍若未觉，嘴角轻扬，荡出一个舒展的弧度，又道：“皇太后娘娘？”
这一声说完，面对静寂的殿内，皇后失声笑了，险些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皇太后的遗体只怕都已经僵硬了，皇后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经这两声呼唤换来的沉寂，好似也耗尽了皇后心头纷杂不定的思绪，整个人渐渐平息下来。
一声轻叹过后，皇后微微垂下了脑袋，盯着自己交叠在大腿上的手，声音低沉：“母后，您不要怪我。”
“要怪……”皇后微微偏头，看着皇太后的侧脸，“要怪，就怪您自己吧。您已经是皇太后了，为什么还不知足？”
皇后合上了眼帘：“您已经赢过一次了，还不够吗？”
皇后勾唇一笑，似是嘲弄，“您忘了吗？您曾经教导过儿媳的，无能之人不必再留反成拖累，从前儿媳不懂，如今才算晓得了其中的深意。”
“原来……对儿媳而言，您才是那个威胁和拖累。”皇后伸出手，拍了拍皇太后已经僵硬的手背，以一种上位对下位者的轻慢，“全赖太后娘娘多年教诲，儿媳都记下了，您放心的去吧。”
似是皇太后的尸身太冷了，或是皇后的身体熬久了，皇后盖在皇太后手背上的手指竟然不自觉有些发抖。
皇后强自压抑着，声音几不可闻，犹如叹息一般：“母后，一路走好。”
——
于此同时，宜秋宫寝殿也还亮着烛火，今夜，对于这两个后宫中权位最高的女人而言，显然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只是不同于庆安宫的冷冽，宜秋宫此刻却是温暖如春，青町早早备了暖炉，木炭上铺了一层细灰，只散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尤听容一身芦灰的长裙，颜色黯淡低调，只胜在面料金贵透出了温润的光泽。
披散着长发，安安静静斜倚在贵妃榻上，身上搭着柔软的短绒毛毯，闭着眼睛不知究竟是醒着还是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