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嫔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尤听容回过头来看她，态度温和，“你以为呢？”
嘉嫔死死地盯着她，眼里满满的讽刺和愤怒，声音很尖刻，“你想让我自戕？做你的春秋大梦……”
尤听容没有等她将狂悖之言说完，不轻不重道：“若生已经死了。”
嘉嫔嗓子里的尖锐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慌，她又是急切、又是慌乱，强作镇定道：“于我何干？”
尤听容闻言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罪名是与嫔妃通奸，被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斩首。”
说罢，尤听容微微凝眉想了想，看着眼瞳颤抖的嘉嫔，轻轻噢了一声，故作贴心道：“说起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嘉嫔忘了也不奇怪。”
就在嘉嫔整个人慌的乱了神的时候，尤听容轻飘飘地抛下一句，“你忘了，可阿佽……只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说完，尤听容似乎站的累了，由青町扶着回转过身，走到了坐榻旁。
青町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来擦拭椅面，擦过还不放心，又取了一方大丝帕，垫在上头，这才扶着尤听容坐下。
“你说什么？”嘉嫔脸上伪装的镇定顿时撕裂在脸上，她强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却因为手脚绵软慌乱，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阿佽？”嘉嫔勉强稳住身子，赤着脚踩在积着湿气冷的沁人的地砖上，得扯着床帐才能勉强站起来，吞吞吐吐道：“大皇子、大皇子怎么了？”
“大皇子乖巧懂事、端方持正，文武百官都道其颇有君子之风，陛下对他寄予厚望，这些年来，本宫也待他视若亲子，只可惜啊……”尤听容轻叹了一口气，“他却不是皇室血脉，甚至……不是朔国人，而是南苍人。”
嘉嫔瞪圆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可能？”
“你还不知道吧？”尤听容神情平静地将若生和单弋佽的身世如实告知，最后温温柔柔问道：“你也是名利场里斗过的，不会不知道，阿佽回了南苍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吧？”
嘉嫔的嘴唇颤抖着，整个人站立不稳地跌坐在地，好似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你放心，陛下有心扶持，本宫的安儿与他又是自小的情分，他的前程在后头呢。”尤听容说着，想起了什么一般，轻轻嘶了一声，看向嘉嫔，“可惜的是……”
“独独你这个生母，是他此生难以摆脱的污点。”尤听容叹息般摇了摇头，“一旦旁人提起，只怕他都是百口难辩的，本宫想起那样的画面，都不禁觉得心疼。”
“说起来。”尤听容站起身来，身姿娉婷地走到了嘉嫔身边，做出思索回忆的模样，“阿佽晓得原委也有两三月了，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你呢，更别提见你了。”
“现在想来，只怕……他想起了，都要觉得心痛如绞、难以呼吸吧？”尤听容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伸手触向了嘉嫔瘦骨嶙峋的颈部。
美如白玉一般带着温意的手掌张开着，握持着嘉嫔的脖子，就在嘉嫔无力地闭上眼，等待着什么的时候，尤听容却仅仅是左右打量了一番。
“都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恐怕你没体会过这种滋味吧？”随着话音落下，尤听容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在嘉嫔一片死灰般的眼神下，尤听容的背影缓缓远去。
嘉嫔的目光落在了尤听容坐过的椅子，上头盖着一方素白的花边丝帕，此刻被殿外吹进来的冷风一吹，掀起一个角来，飘摇的落到地上。
不消片刻的工夫，沾上了地上的湿气，和灰色的地砖黏在一起，无暇纯粹的白就这样，星星点点地浸上了灰。
——
尤听容坐着熏得暖融融的软轿回的坤宁宫，雨珍和兰影一左一右地撑着一柄大伞将她护的严严实实的，一行人进了殿。
才一进殿，青町就替尤听容拖下了外头的大氅，丢给雨珍，“选个大晴天，赶紧洗了好好晒晒，省的沾了什么阴晦在上头。”
雨珍看着手中这件水貂毛的大氅，是极好的料子，绒面滑的像水一样，洁白的颜色在光下还闪动着银白的灿光，不由得面露难色，“青町姐姐，这料子可不能沾水，要洗坏了的……”
尤听容知道青町的小心思，笑了笑，“不过待了一会儿，哪里值得大惊小怪，挂着收好就是。”
雨珍这才拿着衣裳退下，待殿内只余他们主仆几个，青町嘟嘟囔囔道：“一个将死之人，哪里值得主子亲自跑一趟？您要她死，何须费这得周折……”
尤听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暖了暖胃，“本宫不希望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也不想落人口实。”
“谁敢？”青町眉头挑的老高。
一旁的兰影拉着一惊一乍的她，“流言难止，只会越传越凶，毕竟嘉嫔是大皇子的生母呢。”
青町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了嘴，气哼哼地给尤听容端来了红糖姜汤。
尤听容微微皱眉饮下，喉咙里火辣辣的，她一边擦着嘴角，一边回答青町的话，“对她这样要强的、死都不会回头的人而言，要她自己亲手埋葬所有念想和希望去死，可比被本宫杀了痛苦百倍。”
次日清晨，尤听容才起身，内宫局刘复就满青寒地进来传话，“皇后娘娘，重华宫那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