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呜呜呜呜。”
姜肆眼皮一跳。她在家中行二,人家都叫她二娘,偏偏许云雾说不行,她名字里带肆,就该叫四娘才对。姜肆拗不过她,便认了下来。
许云雾哭得比那天的薛准大声多了。
姜肆耳朵里都是她呜呜渣渣的哭声,震得耳膜都疼。
哗啦啦的眼泪顺着许云雾的脸流进她的脖子里,湿漉漉的一片,让姜肆疑心她是不是水壶做的,怎么这么多的泪。
再把人掰开仔细一看,好么,头上的簪花全散了,脸上的妆也糊做了一团,像唱戏的一样。
她脚底下的绣鞋半趿拉着,一只脚塞在鞋子里,另一只却露出半个脚后跟子。
她打量了半晌,忍不住问:“你这是一路跑过来的?”
许云雾打了个嗝,泪眼朦胧:“那,那倒也没有,薛绗给我送到宫门外的。”
姜肆:“……”
送到宫门外,也就是说,从宫门口到未央宫这段路,许云雾还真是跑进来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我人在这里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许云雾说你放屁:“上回你说要来我家吃茶,说完人就……”就死了。
她实在是怕了,怕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怕自己生出了错觉,怕自己误解了姜肆的意思。
更怕她不是姜肆。
她又强行抱住姜肆:“果然是你,呜呜呜呜,我还觉得是自己想错了,还让薛绗打了自己。”
姜肆被她紧紧裹住,感觉呼吸都困难:“薛……绗真打你了?”
“没……他打自个儿了。”
小姐妹两个抱作一团,好像没有这中间二十年的隔阂。
薛准坐在旁边,手微微一动,羡慕地看着。
——他多想也抱一抱她啊。
但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想一下。
第30章 第 30 章
许云雾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 没一会儿就已经停下不哭了,说想和姜肆聊一聊。
薛准体贴地给她们留下了空间,就在一墙之隔的姜肆房间里。
姜肆拉着许云雾先收拾了一下, 然后才坐下来。
许云雾捅捅她的胳膊:“你回来多久了?”
姜肆说有两个多月了。
“好哇!你回来了也不知道来找我!”
姜肆无奈地被她瞪着:“我这样怎么去找你?”
她把楚晴的事情和许云雾大致讲了讲:“这姑娘也可怜, 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许云雾也跟着叹气,然后瞅一瞅姜肆,忽然问:“那你和薛准……?”
她可没忘记自己问姜肆她和薛准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姜肆的那个反应:“总不能是为了骗我的吧?”
姜肆真没骗她, 轻轻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着朋友,她总算能吐出自己心里的话:“其实我挺喜欢他的,但是我不知道, 我喜欢的薛准是二十年前的薛准,还是现在的薛准。”
听着好似没有分别,可实际上其中的区别很大。
她无疑爱着的是二十年前的薛准, 那时候的薛准年轻气盛,唯独在她面前像是一头会撒娇的狗崽子一般,他们一块儿走过了很多的路,最苦难的时候也咬牙一起走过。
共过患难,也一起看过落花。
而现在的薛准呢?其实他和过去的他是同一个人, 只是那个少年郎长大了, 成了现在的薛准。
姜肆拉着许云雾的手,叹了口气:“我错过了他的二十年啊!”
如果她回到的是二十年前,放在她面前的是二十二岁的薛准,那她会毫无顾忌地重新爱上他。
可现在不是。
一个人的二十年有多长呢?姜肆的祖父算是高寿, 也不过只活了七十余岁。
这二十年,承载着一个人三分之一生命的厚度, 于姜肆来说,足以让薛准成为一个她很陌生的人。
她坐在椅子上, 掰着手指头和许云雾数她的陌生。
“以前他不信佛,不会画画,也不喜欢吃甜,可自从我回来,进了宫,我第一眼就能看见那座佛塔。”她知道那座佛塔是怎么来的,里头又装着什么,这倒也罢了。
可那天膳房送了一份糕点上桌,是甜腻的口味,姜肆以前喜欢吃,薛准不喜欢。
现在姜肆仍旧喜欢吃,薛准却改了口味,以前碰也不碰的糕点,如今能够面不改色地吃下两块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姜肆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许云雾说起薛准,头一件想到的居然是这件小事。
她拉着许云雾的手,终于袒露了自己的那一片凄惶:“他和我熟悉的那个他,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不只是薛准不一样了。
她孤身来到了二十年后,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显得那么陌生,二十年前宫里流行的花样都成了过去式了,连当年低眉臊眼的小太监,如今也成了宫里头一份的厉害。
薛准是她唯一还算熟悉的人。
她就像站在一条陌生的河的中央,岸边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的人,她一直在河中心站着,不知道是该在此时上岸,还是顺流而下,所以她只能茫然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