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明白不过, 薛准待她宽容,有几分从前的情谊在,但更多的,是因为姜肆。
若是自己的儿子对姜肆生出什么怪异的想法,薛准绝对不会宽容到哪里去。
她觉得自己计划得很好,可她低估了一个本心不坏的少年心中的百转千回。
她以为只要掐断了他的想法就可以。
但此刻坐在桌上,薛平看着薛准和姜肆坐在一起,第一个反应是——她是自愿的吗?还是被迫呢?
他想知道。
所以在宴尽人散,姜肆和薛准准备回宫前,他拦住了将要上马车的姜肆。
他脸上再没有那一点羞涩的红意,只剩一点些微的忐忑以及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的勇往无前:“我有话想问你!”
姜肆看了一眼薛准,他站在车垣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姜肆看他的时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动作落在薛平眼里,更加像是确认了他心中的猜想一般,他瞪了薛准一眼,拉着姜肆走到了另一边。
“怎么了?”姜肆看见他那个眼神了,像是狼崽一般。
薛平把人拉出来的时候心里勇气很盛,这会儿却又有些扭捏了。
姜肆好脾气,也有耐心,等了他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问:“你……我,我想问问,你和六叔,是什么关系?”
他抬起一双好奇的眼睛。
姜肆说:“能有什么关系?”
她从来都是坦诚的,决定了的事情从不会反悔:“就是你看到的那些。”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任何的不对,她喜欢薛准,自然也不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藏着掖着。
薛准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这是她最近才琢磨出来的,哪怕他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好像很可靠,但她能察觉到,他的那一份可靠只是针对她,因为怕她受伤,他就变得可靠起来,成为她厚实的臂膀,替她遮风挡雨。
在她和薛准的这段关系里,薛准一直是包容的那一个。
可藏在他包容之下的,是一颗不安的心,他的不安和畏惧姜肆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怕姜肆不爱他。
姜肆想打消他的这种不安。
薛平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他强迫于你?”
他环顾四周,见并无别人,忍不住急切:“你,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姜肆摇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怎么会强迫我?”
薛平脱口而出:“可他都四十二了!”
这一句太过急切,他的嗓音忍不住放大,几乎振聋发聩。
夜风混着这声音飘散。
马车上的薛准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从刚刚薛平阻碍住姜肆时,他就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这几乎是他的本能,他本能地想要知道姜肆和任何一个人的对话,只是平常他将这幅本能压抑得很好。
他怕这样的自己让姜肆害怕。
之前是薛平和姜肆说话的声音太小,混杂在夜风里,叫人听不分明,所以他一直闭着眼睛养神。
然后就听到薛平的那句话。
他已经四十二了。
他也知道薛平本性并不坏,可正因为知道,了解他是什么性子,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少年热忱,便会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的话。
薛准在想,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呢?
他们并不会知道姜肆是二十年前死了的那个姜肆,而是会用姜肆的年纪和他的年纪揣测,去想他是不是老牛吃嫩草,是不是他用权势逼迫。
甚至于——姜肆和从前的样貌有几分相像,凭这一点,他们必定也是有话说的。
不论是哪一个说法,都会委屈姜肆。
薛准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他仍旧在贪恋姜肆掌心的温度,可当他翻过手,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的纹路时,那一点温度忽然就变得灼烫起来,顺着他的经脉,一直烧到五脏六腑里去。
姜肆也在望着薛平的手。
他的手紧握成拳,好似如果她承认薛准对自己的逼迫,他就会冲到马车上去和薛准一决高下。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许云雾和她抱怨薛平的怯弱,可在她看来,这个孩子胆怯,却并不懦弱,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对他也自然和颜悦色:“薛平。”
薛平抬头。
“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懂你六叔是什么性格吗?”她问,“在你眼里,难道他就是个欺男霸女的人?”
薛平哑巴了。
“再者,天底下的有情.人那么多,难道要一直被拘束于家世、立场和年纪吗?”姜肆看着他,“我听你娘说想要替你相看人家,好些都是与你年纪相仿、家世相当的人家,对方有拒绝的,你也有拒绝的,是因为什么呢?”
薛平说:“因为没有感情。”
他其实有些羡慕自己爹娘之间的感情,看着吵吵闹闹的,恨不得一天打一架,可熟悉之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所谓的吵闹,也不过只是夫妻间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