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蓁也很感激他愿意在霍应淮受伤的时候出来继续做工,但是——
他太熟练了
熟练到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等着他来擦拭的橱柜。
橱柜脏了要擦,用毛巾用力地擦试过精致的柜门就能擦干净,但是擦干净了灰尘又容易覆盖在柜子上,还是用罩布罩起可以使人安心。
“我来吧。”
看着张叔快速擦完下半身,让王叔去换一盆水和毛巾,商蓁走上前,一边说一边接过张叔手中的毛巾:“应该只剩擦脸和脖子了,还是我来做吧。”
张叔点点头说:“好。”他将新接过来的脸盆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将放到脸盆里,带着王叔出去。
商蓁走到床头,探身看着霍应淮。
他的脸色比晚上视频之中得更加苍白,整个人没有一点血色,苍白的嘴唇上满是干裂的死皮,头上被医生覆盖了一个和他年龄不符的降温贴,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
他的双眉不由自主地紧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他的身体看起来很想翻身,但被身上伤病影响着,只能偶尔抖动一下自己的手臂,使他不由自主地发出闷哼声。
商蓁把手伸到被窝里,试了试霍应淮身上的温度,他手的温度还是很冰,就像没有温度的下半身,高温似乎突破不了损伤平面,只能带给他上半身浓烈的炙手的温度。
商蓁难以想象,他此时会有多难受。
她转身洗了毛巾,将毛巾拿在手中,俯身将毛巾覆盖在他的脸上,一点点擦拭起来。
为了减轻腰部的受力,霍应淮的床头被医生调低了角度。他的脸颊深陷在枕头之中,脸上的温度滚烫的,甚至脸颊都烧得露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他下巴上已经有了些许青色的胡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闷哼声。
“阿淮。”商蓁擦好霍应淮的脸,将手放到他的脸颊上,炙热的温度从她的手心之中不断传来。
她忍不住有些心软,轻声哄道:“我们起来喝点水吃了药继续睡好不好?”
霍应淮似乎听到了商蓁的声音,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原本如浓墨一般令人无法完全看透的眼眸似乎布上了一层浓雾,血丝在浓雾之中像一道道劈开浓雾的雷电,遍布在其中。
他的眼中难得带上了一丝纯真和迷茫,这是他平常不会出现的情绪。
商蓁见他微微清醒,将吸管递到他唇部,像是劝不愿意喝水的小朋友,哄道:“乖,先喝点水再睡。”
他有些不满,眉头又皱了皱,在高烧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清晰地抗议:“你又把我当小孩子。”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趁着霍应淮嘴微张,商蓁直接将吸管塞到他嘴里,假装凶狠地威胁道:“快喝,不喝完这一杯不准睡觉。”
霍应淮咬着吸管,迷茫地看着她
“你好凶。”
看来真的是烧糊涂了。
商蓁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劝道:“你烧得太厉害,喝点热水再睡好不好?”
她确实有些忧心,霍应淮的温度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当中似乎比她一开始来的时候更加烫手,唇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整个人都蔫蔫的,给人一碰就消散的错觉。
“头疼。”霍应淮摇摇头,眼皮子似乎都有些张不开:“不想喝。”
“喝完水就睡,你温度一直下不去,我担心你脱水。”
或许是因为劝说起了作用,霍应淮张了张唇,乖乖地吃了药吸完杯子里的水。
吸完之后,他转了转头,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刚在被子上摸索了一下,就被转身拿毛巾的商蓁看到。
她本来想直接把他的手塞到被子里去,但是却被他一把牵住,他的力气很大,商蓁一时之间很难挣脱。
“阿淮,放开,”商蓁举了举毛巾:“我要擦擦你的脖子。”
霍应淮摇了摇头,他固执地不撒手。
似乎因为喝水对话让他的大脑稍微有些清醒,眼中的浓雾些许散开了些,伴随着一部分意识的回笼,他眼中的迷茫被疲惫迅速地取代,他的视线逐渐聚焦,看向商蓁:“蓁蓁。”
“认出来人了啊。”商蓁试图将他的手掰开:“松手。”
他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他紧紧禁锢住商蓁,牢牢地,不想让她离去。
商蓁叹了口气,还是老老实实被他拉着坐下。
“我怕死。”
沉默了一会之后,他说
商蓁顿住了。
她随手将毛巾一丢,将被霍应淮牵住的手带到他的视线面前。
“你不会死的。”商蓁单只手拉下病床的扶手,将他的手和自己的手十指交握,抵在下颚下,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就像她想一字一句,镌刻在他的心上。
“霍应淮,你也不许死。”她的脸靠在他的手背上:“你要活下去,活得比所有人都久。”
或许是因为平时自己一个人压抑得太久,从来不将自己的真实的想法展现出来。发烧烧到迷糊的霍应淮反而有平时难得一见的坦诚与可爱,也愿意将自己的痛苦展现出来,奇迹般地还带了些小孩子的脾气。
商蓁竟然觉得这样的霍应淮比平常更加可爱一些。
或许是,比平时里所有事情都想要努力做到最完美,即使出车祸知道自己病情而从不在外面示弱的霍应淮要更加真实,也更加惹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