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脚踝,到膝盖,到骨盆。
方才的喧嚣繁华都像是湖中的泡影,转瞬即逝,只留下满夜的寂寞与真实。
“现在就回医院吗?”商蓁抬手按下车门的按键,转身问霍应淮。
他今天出来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脸上的倦意在出了大门之后倾泻到了他的身上。
“先不回去。”
商蓁看向他
半掩的车窗上,树影被飞吹拂地摇摆着,霍应淮半浸在黑暗中,抬头看向树缝间的月光。
“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
从车子开上钱塘江大桥开始,商蓁就明白了霍应淮要去的地方。
杭城的CBD,杭城的信息时代,杭城的金融根基,大多根植于江畔。
那幢高楼也是如此,灯火明亮,从江对面看去,都能看到高楼顶上明亮的集团标志,仿若不朽的丰碑。
夜已经深了,但是周边信息公司的灯大多明亮着,一路开来,滨江最有名的夜宵街甚至才刚刚响起第二轮客户的喧哗声。
车子停在了霍氏集团的地下车库,旁边就是他的专属电梯。
车内,霍应淮睁开了微阖的双眼,抬眸看向车外。
雾霭沉沉,看不清当事人的心。
“我们下去吧。”
康复师和保镖齐齐想要跟上电梯,但是在进入电梯的时候,霍应淮抬手合起五指,示意所有人都留在下面。
他的办公室范围占据半层楼,剩下的地方是秘书处还有小型的会议室,整层楼黑漆漆的,只有感应灯随着他们一步步地走路声响起又按下,照亮了行走之人的半边侧脸。
商蓁推着霍应淮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前,这间办公室的大门是指纹门锁,只是商蓁平日里来的时候,这座门大多是半掩着的。
霍应淮的手紧了紧,随后
抬手,顿了顿,按下了指纹键。
办公室静悄悄的,而门打开的声音像是在这平静了几个月的楼层在砸下了重重的一笔,直戳得人的精神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轮椅滑过大理石瓷砖,在瓷砖面上留下一道道的灰痕,霍应淮抬头看向自己面前阔别许久的办公室,喟叹道:“这里果然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里,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办公桌上的文件依旧整齐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背后硕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欲望踩于脚下。
细细看去,从地板到天花板连成一线的书籍墙上并未有主人月余不在的灰尘,空气中的细絮在月光下漂浮着,最后落于放满了Romanee Conti的酒柜上,酒柜旁那把Eames的躺椅静静地落于窗边,丝毫不知外界的改变。
“爷爷没有让其他人动这间办公室。”商蓁走到霍应淮的办公桌旁,拿起上面的金融杂志,金融杂志上面的时间依旧是六月份。
除了定时打扫的人之外,霍老爷子没有让任何人进入这间办公室。
时间在这里沉睡,却将它的主人刺伤得遍体鳞伤。
商蓁在心底叹息一声,将杂志放回原处,转身看向已经将轮椅开到了窗边的霍应淮。
那时候,每当工作结束的时候,霍应淮总会喜欢拿着酒杯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下方的城市。
下方灯火璀璨,城市,大厂,住宅,在这里交汇,但是而他伫立于城市的上方,看着下方这片由自己和无数人一起创造的人间天堂。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包括商蓁。
商蓁走到霍应淮的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胸前扣紧了自己的十指,她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和他一起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霍应淮的手拉住了商蓁的手臂,静静地摩挲着。
“开一瓶酒吧。”
在月色沉寂之中,他的声音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月色正好,适合小酌。”
医生有建议霍应淮不能喝酒,但是商蓁并未阻拦。
Romanee Conti的酒如果按照醒酒程序,应该从两个小时前就应该开瓶醒酒,只是他们来得突然,只能把这瓶一瓶六位数的酒临时用醒酒器醒一醒。
葡萄酒的香味还未来得及散发出来,商蓁把醒酒器晃了晃,放到躺椅旁的黑色茶几上,她则坐在躺椅上,侧脸看着身边一直看着窗外的霍应淮。
她猜不透,此时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是一种怎样的心绪。
商蓁走过去,像方才一样,从背后拥住霍应淮。
他的身体有些微微地摇晃,或许是因为伤痛,又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坐立,又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
在商蓁拥住他的时候,他就像是卸下了身上的心防,靠在了商蓁的身上。
“你的手好冷。”商蓁拉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帮他掖了掖身上的薄毯,将他的手带到自己手中,双手合十,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单这么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他的手看着比她的粗犷许多,却被她娇小的手包裹在内。
霍应淮沉笑了声,将自己的手从商蓁的手中挣脱而出,在商蓁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又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