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大厦上的时间从23:59:59跳跃到00:00:00。
几座大厦和商场的LED屏全部暗了下来,整座城市像是被摁下了关灯键。
山顶寂静昏暗。
雪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冷厉寒风刀子一样刮着骨缝,呜咽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鼻尖被冻得通红,顾晓黎打了个寒颤。
身后突然贴上来一个热源,烟灰色大衣敞开,陆景淮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回去吧陆景淮,好冷。”顾晓黎瘦削的肩膀挨着他的心口,抱紧手臂往他怀里缩了缩。
陆景淮温热的唇瓣贴在她发凉的耳尖,轻声呢喃:“不急。”
时间跳到00:05:20。
咻——
尖利急促的声响在四面八方炸开,天边歪歪扭扭升起数条曲线。
LED屏骤然启动,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屏幕都播放着一个视频。
湖蓝色夜空下,流星堪堪划破天际,白金色尾迹越来越短,流星急速下坠。
砰一声。
一朵巨大的烟花升空,云层被染成暖橙色,爆裂声后,巨大的光芒将这座城市点亮。
自光亮中心炸开数朵小型烟花,金色尾迹绚烂夺目,慢吞吞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
流星一样缓慢下坠。
大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玫瑰田,花瓣在烟花映衬下刺目的红。
是那幅星夜玫瑰图。
她七年前见过一次。
夏夜虫鸣聒噪,潮湿的空气包裹住裸.露在外的皮肤,粘腻的不行。
一行人从饭店里走出来,醉意醺天。
“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班长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
顾晓黎喝了两杯啤酒,脑袋晕乎乎的,她拍拍班长的肩膀安慰她:“没事,以后空下来有的是机会。”
班长戴上眼镜,环视了一圈,像是要把他们的面容记在心里,视线定住,她突然“诶”了一声:“陆景淮怎么不在?”
酒精把仅存的清明吞噬无几,顾晓黎摇摇头:“不知道。”
与此同时,柳城最高的那栋楼——
中心大厦上面的广告突然被撤掉,黑了两秒后换成了一副玫瑰图。
顾晓黎眼神迷蒙,天地一阵旋转,她定定看着大厦,突然想起来那条Q.Q动态,指着图片傻乐:“我以后就住在这里。”
同样的定位,同样的图片。
陆景淮那条消息猛然窜入脑海。
大脑皮层深处滴滴发着警报声,大雪遮盖眼帘,顾晓黎咬紧下唇,仿佛又回到那个潮热的夏天。
呼吸不自主放缓。
一个模糊不成形的结论在她心中飘摇。
大衣内温度飙升。
全身的血液汩汩向一个方向流动,炙热的温度顺着耳尖流入四肢百骸。
烟花声不绝于耳,振聋发聩。
“陆景淮...”顾晓黎用力压制着,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抖,“毕业那天的消息,你是不是要表白。”
“是。”
一锤定音。
心中某个猜测得到证实。
时间像是一个怪圈,在漫长的时空隧道绕了这么多年又回到原点,两幅画面在脑海中重叠,醉酒后的随口一言,仿佛隔着千万里路传入陆景淮的耳朵,被他仔细记下来,妥帖珍藏。
烟花簇簇燃放,眼前的光点模糊不清,鸦翼般的睫毛水汽氤氲,顾晓黎哽咽:“那今天...”
“很抱歉用了点小手段把你哄出来。”
陆景淮走到她身前,杂音和风声被阻隔在外,沉缓的嗓音灌入耳朵:
“上次季盛一婚礼,你问我如果你不开窍怎么办,不开窍就一直等,黎黎,我向来有耐心。”
呢子大衣落在肩头,还余有主人温热的体温,像是座坚硬牢固城堡把她包裹,密不透风的城堡内,厚重温润的乌木香层层叠叠,四面八方浸润着毛孔。
裁剪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肩背挺阔,像是棵挺拔的树屹立在身前,替她遮风挡雨。
银色领带夹被水汽模糊成细细的线,像流星一闪而过的尾巴。
陆景淮浅笑,柔软的嗓音在烟花爆破声中显得忽远忽近:
“没有办法相遇,就想办法制造机会,第一个九年没等到的话,还有很多个九年。”
他顿了一下,喉结缓缓滑动,接着说:“每周我都坚持健身,饮食健康,无不良嗜好,粗略估计还有七个九年,在那之后,就不好估量了。”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急速下坠,啪嗒砸在地上,洇出一个深色的水痕。
成团的白色雾气自口中呼出,顾晓黎朦胧的视线里仅存一抹张扬又耀眼的红。
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余下数十个大屏静静播放着。
中心大厦与山顶遥遥相望,微光把这一方天地点亮。
“陆...景淮...”顾晓黎抽噎,说话时断断续续。
指腹在她脸上温柔擦拭着,陆景淮不紧不慢道:“好在我们黎黎心善,没让我等那么多九年。”
“但人是贪心的动物,欲.望的沟壑一旦打开就无法停止,与你在一起后,我总是在想,能长命百岁就好了,有太多个九年想和你一起度过。”
指节分明的长指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四方小盒子,小而精致的戒指在手里发光。
陆景淮单膝下跪,低哑的声线像是砂纸打磨过,散落下来的颗粒重重碾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