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唐璃原本的位置经过,带过一阵风。
“看路。”
耳边是他低沉的警醒。
唐璃亦如他口中倔强倨傲,甩开他的手。
程绍堂的手顿在空中,五指张了张,缓缓收回。
他耸耸肩,不甚在意道:“就不能对我好点儿么,璃璃?”
唐璃的瞳孔微微扩张,而后收缩,道路两旁的银杏叶将她的视线染成金色。程绍堂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他从前从不这样。
如果此时他们调换位置,只要他转头,就一定能望见她眼眸里的诧异。
她不说话,却放慢脚步。
程绍堂快步流星,走到她身侧与她并立:“就算你只把我当成甲方,你就不能对我再好点儿么?”
他喘着粗息,听起来有点儿累。
如果是从前,唐璃一定心疼。
可是现在,她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一切归于尘土,心如止水。
是他来招惹她的。
每次都是。
她不能次次入圈套。
那顿饭吃得还算开心,明助理和娇娇会在她面前提及程绍堂,可不敢在程绍堂面前多说。而程绍堂的隐忍哀求像是夜晚中的昙花一现,不可能被更多人看见。
糖糖执意要坐在唐璃身边,隔开了她与程绍堂。公主裙在身,小姑娘格外黏她,招呼着吃牛肉丸,还一定要吃唐璃夹给她的牛肉丸。
程绍堂夹给她牛肉丸,说:“吃我的。”
糖糖摇头:“不,我不要吃叔叔夹的,我要吃姐姐夹给我的!”
空气好似石子扔进湖水里,震出一圈圈不小的动荡。
程绍堂低眸,眉眼间依稀能看到疏离低沉,自作主张般将牛肉丸放进她碗中。
慢条斯理道:“怎么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好些年没见,他们从内到外都改变许多,阅历增多,唯一不变的,就是年纪。
“解释解释。”他对糖糖说。
糖糖被问住了,不老实坐在座位上,一条腿跪着,另一条腿搭地,两岁九个月的孩子,笑得天真烂漫,看向自己的爸爸妈妈,又说了句:“你本来就是叔叔呀。”
明助理赶紧解释:“程总,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在意。”
“在意什么?”唐璃吸了口巧克力酸奶,笑了声,用不正经的语气说,“糖糖说得对。”
糖糖听到这话,和唐璃靠的更近,笑呵呵道:“姐姐说我说得对。”
唐璃又说:“小孩子又不会撒谎。”
但是下一句,糖糖指了指程绍堂的脸,一字一句道:“帅叔叔!”
程绍堂微微挑眉,目光在糖糖和唐璃脸上扫过,淡声道:“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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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
唐璃趁人不备转身进了地铁站,顺应着阶梯向下,数不清与多少人擦肩而过。人群嘈杂声中,列车播报音,随着她跟在人群踏进车厢后渐行渐远。
唐璃扶着扶手,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车外,驶离站台,黑暗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还有程绍堂。
唐璃一惊,而后转过脸,透着些冷漠望着他,只一眼便收回。
她不知道他何时跟上来,又有什么企图。
准备靠近的程绍堂瞬间就不再试图靠前了。
那年去学校找她,在操场等她许久,那是十一月末的天,比现在还要晚一个月,气温骤凉,指尖的烟燃了一根又一根,等来的她就是用这种表情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小姑娘能在短时间内对他的态度转变能那样大。
所以他不知所措,以往工作繁忙对她有所疏忽,即使惹到她,但看一眼她的神色,程绍堂便知道是有救的。
爱与被爱,同样能感受得到。
他和程博通关系足够差劲,程博通说他是特立独行的白眼狼。程绍堂听见这形容都想笑,他回骂程博通是老奸巨猾的色.狼,气得程博通拿起烟灰缸就要砸。
他在那次冲突中得知,程博通让陈管家找过她,原来还不止一次。
程绍堂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间明了,他太了解唐璃骨子里的清高孤傲,怎么会忍受得了这种变相侮.辱。
程绍堂对程博通放了狠话,亲眼见他信念崩塌。
或许世上的事就是这般凑巧,也可当作不凑巧。
在他和程博通决裂的第三年,她回来了。
这几年工作中接触过不少女性,形形色色,不乏个人能力格外优秀的,亦或是家世非比寻常的。
可人啊,一旦心里住过人,无论看谁都想寻求些她的影子。
程绍堂曾在寒潮汹涌的时候,看见冷风中站立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挎着包装精美的花束叫卖。恍惚间记忆涌来,他几乎按捺不住奔向寒风中冲动,直到人家转过身来,他才恍然大悟——
不是她啊。
不是唐璃。
她已经不在帝都了。
……
唐璃还是照样乘坐地铁,他没来纠缠,她便置之不理。
车厢门开门关,播报音不断,途径某一站,底下的乘客如流水般湍急,奔涌而入。
唐璃被挤到几乎站不住脚,她面前坐着一位双鬓斑白的老太,见她身形晃荡,收收脚给她腾出点儿位置。
唐璃说了谢谢,老太招了招手示意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