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病了还是?”她顿了顿,委婉地问。
“不知道,老夏没说。”柯小筱说,“可能吧,老人不都这样吗?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不过方晓灵她们这事儿干的的确太缺德了,人爷爷前脚刚去世后脚她们去干出这种事儿来。”
许梨没来,她今天请假了。
池声也没来。
江雪萤放下书包,看着窗户边那个空荡荡位子,心里好像冷不丁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试着拿出书来背,但心思一直没放在书上,越背反而心跳得越快,越焦虑难安。
池声没来,他能去哪儿?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就萦绕在江雪萤心头的那股不祥的预感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紧跟着,她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逃了早读课。
蹬蹬蹬,脚步飞快地上了楼,去了昨天那个天台。
会像上上个学校那样,被牵连被针对吗?
曾经孤悬于集体外的恐怖的回忆涌入脑海,吴捷、方晓灵、许梨一一在眼前闪过,可一并在眼前浮现的却是守候在楼梯口等她倒垃圾的池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数恐惧,无数担忧,无数的犹疑,统统都化作了从昨天就一直堵在她喉咙里的一句,去他-妈-的。
江雪萤脚步用力到把地面踩得咚咚响,呼吸急促,吸进肺里的冷空气扎得嗓子生疼,。
她不知道池声会不会在这里,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安,非要确认一遍才安心。
天台的门锁坏了很久都没人换。
不知道为什么,她去扭门把手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在推着她,在催促她快一点,快一点、请快一点。
从前那些想要融入集体的顾虑,那些迟疑,那些违心的东西,都好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偏偏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江雪萤一时推不开,大脑和耳朵里响起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她浑身颤抖,使劲儿侧身用力去撞。
一下、两下。
彭咚。
门终于被她撞开了。
秋天的天台,风像刀子一样迎面呼啸而来。
栏杆上那个少年,垂着眼,弓着背,静静地坐着,就像那天,一朵被风雨被吹到栏杆上的,不合时宜的白蔷薇。
当不安印证,江雪萤只能听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轰隆隆地响,像是被一辆长长的,没有目的地的火车碾过,她大脑空了一拍,
很快地,心脏也跟着抽了一下,五脏六腑旋即就被尖啸着的不安绞紧。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
江雪萤嘴唇发抖,却必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不敢惊动池声。
像是不敢惊动一朵枝头已经岌岌可危的花。
江雪萤想开口,却怕任意一个音节都能使面前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坠入长风。
于是,天台反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凛冽的风自两人间奔袭而过,吹得江雪萤指尖又僵又麻。
“池……”她张口。
但却是少年先开口。
池声的嗓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江雪萤。”
他没看她,说:“你怎么就这么烦呢?”
……
“池声。”
江雪萤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先……下来好不好。”
“看来你也听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脸上的神情暴露了什么,少年很平静地偏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没什么所谓地收回了视线,“对,我爷爷死了。”
江雪萤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少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语气近乎死寂般的平静无波。
“前几天感冒一直没好,大早上起来心脏疼,当时家里人瞒着没告诉我,偷偷送到了医院,下午的时候就不行了。这才喊我赶紧请个假回家。”
※※
有时候,老年人过世真的只是一瞬间。
打滑摔一跤,感冒着凉,甚至都能夺走老年人早已如风中残烛般岌岌可危的生命。
“但你知道吗?”
这是池声第一次这么“多话”,少年虚虚地垂下眼睫,近乎自虐般地喋喋不休道:“我家之前没出事儿的时候,我爸给我爷爷奶奶买过不少寿险。
也就是说,我爷爷猝死,我家能拿到不少钱。”
“我之前一直在想,我爸不行,他做不到的事,那就让我来。我能照顾他们老两口。”
“所以我努力让自己不在乎学校里的这些事,我必须要强大起来。”
只有强大起来,
才不会给家里添乱。
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抵御来自外界的风暴。
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成长到足够为家里人遮风避雨。
“结果现在,我爷爷死了。”
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他才十五岁。
他做不到真的不在乎。
不去在意分崩离析的家庭,不去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不去在意私下里喋喋不休的窃窃私语。
不去在意这些没来由地,尖锐的,恶意。
如果说家庭骤变,只是命运的一个玩笑的话。
无数次咬牙坚持,只是为了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当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慢慢改变的时候,命运却好像不肯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