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记得当初招季林音进来的时候，对方是什么样子——颜值非常普通，情商也不高，性格非常不讨喜。
只是，他唱歌的水平确不错。
他们这档综艺毕竟打着挖掘音乐人才的旗号，不可能全部都安排小鲜肉，所以，季林音被选上来了。
他们给他准备了“朴实农村小伙子”的这个人设，这种人设既不会盖过那些小鲜肉的风头，也容易吸粉。
毕竟，接地气的歌星容易受到欢迎。
季林音并不愿意，但是，这也由不得他不愿意。
节目播出后，虽然那些片段经过了剪辑和艺术加工，但是，这到底是节目组强行给季林音安排的人设，总有些违和感。
网友的爆料最终让季林音“人设崩塌”，
无数人涌进了季林音的微博，斥责他“消费贫穷”、“消费普通人”，放眼望去，全是嘲讽和谩骂。
季林音生活的地方、上过的学校、接触过的同学朋友、以及他近期工作的地方，全部都被扒了出来。
季林音的父母也受到了波及，有人跑到他们的店里闹事，还有想蹭热度的网红故意到这里拍视频。
他们不敢再开店营业，整个家庭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
导演还记得那天晚上，季林音给他打了很多电话，恳求节目组能替他解释一下，将视频原版本放出来，为他澄清这个误会。
但是这个想法注定只是天方夜谭。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做了，就相当于他们承认了自己恶意剪辑。
于是，大家一致决定把季林音淘汰出局，以此终结这个舆论闹剧。
导演当然也知道，这样一来，季林音不可能继续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了。
甚至，他也不一定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即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逐渐被人淡忘，但这依旧会成为一个烙印，刻在季林音的身上，他后半生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如影随形。
只是，那时候的导演并不在乎。
人设翻车的大有人在，因为营销手段不适当而被网暴的人，也有很多。
季林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季林音不再是那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他成了《浮生叹》的原唱，还把这首歌唱火了！
有这么高的关注度，季林音恐怕真的能获得舆论支持。
一旦让他起诉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微博上已经掀起了新一阵的讨论。
【卧槽，真的假的，？目组好不要脸。】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持观望的态度……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什么是这个综艺节目组做不出来的。】
【支持维权！】
【确实，季林音从来没说过自己家里很穷，那都是节目组给他硬生生打的标签。结果被扒出来实情后，所有人都去骂季林音。】
【这节目组也太不当人了吧？光是看到文字就觉得心梗的程度。】
【我当初还骂过你……真的对不起，实在是节目组的剪辑太误导人了。】
【这种综艺赶快关停吧，看着闹心。】
导演看着季林音置顶的最新微博，缓缓咬牙。
“他要起诉，那也该起诉那些网暴他的人啊！凭什么扒拉着我们不放。”
他们明明没错——他们有什么错？
造虚假人设，这不早就成了娱乐圈公开的秘密了吗。
他们只是做了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而已！
季林音后续遭到的那些事情，又不能怪他们节目组。真要怪，也只能怪那些不管真相、只顾着当键盘侠的网暴者。
“不行，我必须和他商量清楚。”
想了很久，导演最终还是拿起手机，给季林音播去通话。
“喂？”通话接听，季林音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季林音……”他干巴巴道，“你起诉了节目组？”
季林音：“……你不会看字？”
季林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好，导演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憋屈。
“季林音，你也清楚，网暴你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那些自诩为正义的网友。”
“关于恶意剪辑这件事你很难找到证据，起诉不一定能赢。而且，即便能赢，你需要花费在这个诉讼上的精力，会远超你的想象。”
“当初的事情，的确是我们考虑欠妥。但我们都初衷也是为了让你更能吸粉，是为了你好。只是后来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我给你道歉，行吗？”
“你如果愿意现在撤销起诉……我们可以给你补偿。”
导演说完这一系列话后，终于停顿下来，默默等待对方回复。
然后，他就听到季林音嗤笑了一声。
“我当初反对你们给我虚假人设的时候，为什么不听？”
“现在邀我撤销诉讼……我只能说，晚了。”
季林音说完，便直接挂断了通话。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
导演的那些诡辩只让他觉得恶心，但是，其中有一点，对方却是说得没错的。
那些网暴他的人，的确真的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季林音整理了思绪，旋即又发布了第二个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