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心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已命王府的下人准备后事了。
一向乐天开朗的镇国公,此时面上已只有颓然。
上一次萧昊焱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在五爷受伤之时。
徐氏看在眼中,疼在心中,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儿子……难道就要这么没了?
容哥儿听说父亲回来了,只拉着奶娘就往正房来了。
父亲走了几日,才回来又不见了踪影,容哥儿十分的想他。
“父亲……父亲……容哥要抱抱。”四岁的容哥,还不懂察言观色,只是用小脸蹭着萧昊焱的掌心,才发现父亲一向厚实的大掌,竟流血了。
“父亲……你流血了……”容哥看见父亲流血,只心疼的看着他,眼眶一红,顿时就要哭出来了。
萧昊焱便大声的训斥他道:“为父说过,大丈夫流血流汗绝不流泪,你哭什么!”
他这么说着,自己的眼眶却已落下了泪来,只一把抱住了儿子,将头埋在了他幼小的肩头,身子隐忍的颤抖着。
容哥儿被萧昊焱这么一吓,顿时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徐氏坐在一旁,离得近了,她才看清萧昊焱衣服上都是已经风干的血迹,斑斑点点……
这些都是谢景元的血啊!
父子俩就这样抱头痛哭,次间的庭哥在睡梦中听见哭声,也只跟着哭了起来。
徐氏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去一趟郡王府,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养子若是真的咽了气,发丧出殡这样的大事,只怕还有的要操劳,王府的人又都不在京城,哪有什么人替他们打点。
徐氏起身,正预备往门外去,却瞧见云荞穿戴齐整的从垂花门外进来。
云荞的神色十分平静,徐氏一时摸不清她到底知不知道谢景元的情况,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她忽然间挽起了裙摆,屈膝跪在了地上。
“云丫头……你这是……”徐氏只觉得一阵心慌。
云荞却低下了头,一口咬破了指尖,在明净的青石板砖上,写下了“冲喜”两个字……
徐氏茫然的退后了两步,猛地想起妆奁中那高僧所赠的两个字,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镇国公府送消息去郡王府的时候,杜雪心正在喂谢景元吃药。
根本就喂不进去……
漆黑的药汁从谢景元苍白干涩的唇瓣中溢出,杜雪心耐着性子,一遍遍的喂进去,最后还是会一滴不剩的吐出来。
“王……王妃……镇国公府刚刚派了人来,说要把他们家的二姑娘嫁过来给殿下冲喜,让……让您……赶紧定……定个日子……好……好去接亲……”
丫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感到十分的不可置信,生怕自己听错了,还特意多问了几遍,确认没有出错,才敢过来回话,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一番话,还是让她说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说什么?”杜雪心指尖颤抖,眼神游移的朝着那丫鬟看过去。
冲喜消灾……这种怪力乱神之说,她向来都是不信的!
可那丫头竟愿意用这种办法……来救她儿子一命吗?
杜雪心颤抖着手,重新舀了一勺碗中的药汁,送到谢景元的嘴边,咬牙道:“元儿……你喝下去啊……你喝下去!你若是不好起来……你怎么对得起云荞……你怎么报答她的情深啊!”
第442章 前世今生
徐氏从来都没有想过,云荞会在这种情况下出嫁……
然而她知道,她不可能拦住她的,除非她死了……可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呢?
少年时的那段光阴,已将两人牢牢的结在了一张网中。
女儿的一颦一笑,都被养子所左右。
是她这个当娘的太不称职了,竟没有能察觉出这一点,竟让她饱受相思之苦,竟让她病得这样重……
少女的长发乌黑柔软,徐氏拿着桃木梳,缓缓的、自上而下的梳理着,口中默念着喜娘教的那几句吉祥话。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镜中的云荞微微的笑着,眼角眉梢都是漾着喜气,那样的高兴。
徐氏心中最后一丝的不舍似乎也淡去了,只朝着镜中的云荞笑了笑,帮她把凤冠带上。
“这是我和你继父成亲时候用的,如今正好可以给你用。”
徐氏温婉的笑着,犹记得当年,是养子冒雪送了这凤冠去徐家,几个姑娘都围着看,小心翼翼的数着上面的珍珠。
一晃竟然过去了这些年了……
上头有八十八颗珍珠……
云荞也记得很清楚,那一天,谢景元第一次帮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炉、扯乱了她的发带。
门外却传来孙妈妈带着几分凝重的声音道:“回夫人,吉时到了,郡王府的花轿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锣鼓和唢呐声隔着重门传了进来,送亲的众人都站在厅中。
老太太似乎也比从前憔悴了几分,看着云荞从里间出来,只颤巍巍的迎过去,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事情的来龙去脉,老人家或许不清楚,可云荞对谢景元的一片心,她看得清楚。
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云丫头,好好照顾自己。”
云荞点了点头,擦干脸上的泪痕,只退后了两步,跪在了老人家的跟前,俯首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