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的情绪渐渐转为蚀骨的暴戾。
他去找过小戚暖一次,那只短手短脚奶团子正窝在骨瘦如柴的男孩儿怀里睡觉,小胳膊紧紧抱着她的小哥哥。
他远远看着,第一次产生了嫉妒。
人是一种贪婪的生物,一旦拥有过什么,怎么可以轻易接受失去?
尤其是,像程厉这样的人。
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办法只装下冰冷的数据与实验。
可他的奶团子的眼里只有她的小哥哥。
后来时凉曾经问过沈厌。
毕竟他这种直来直往的刺头不太明白程厉这种天才变态的心思。
沈厌却笑了,大概是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说:“可能人心都有阴暗的一面,所以程厉在羽翼下藏了一个天使,一个寄托了所有光明和温暖的天使。但他的天使眼里没有他,所以他把天使毁掉了。”
……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闹流感,好像挺严重的。”
“是啊,我亲戚家有个孩子,住院两天就不行了,死因特别奇怪,器官衰竭!”
“这是流感吗?听起来不像啊!”
“听说妍教授在死者的血液里提纯出一种罕见的病毒,也就官方忽悠普通民众,说是流感。”
“要我说,还是妍教授比于教授厉害,而且还心善。你看019号那孩子,每次做实验都叫得特别惨。”
“不过,妍教授的1号实验进展是不是太慢了,上峰已经多次表示不满了。”
“咳咳……妍教授您好!”
“妍教授好!”
“妍教授好!”
几个闲聊的研究员赶紧止住话头,一脸严肃地问好。
妍诗美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牵着小戚暖缓步走进了1号实验室。
她面上风轻云淡,攥紧口袋里那支最新提纯出的病毒,心情却异常沉重。
以至于多年后,她回想起来,那天如果不是上层要求,她也许永远不会把001号带上实验台。
那么,后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那个最特殊的实验品、名叫“时凉”的孩子不会疯。
那个惊艳绝伦的天才少年也不会背叛E实验基地。
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人,一个变态,一个小疯子,联合起来摧毁了整个E实验基地。
妍诗美记得很清楚,当001号因为注射R病毒吐血不止、生命极度衰竭时,年仅七岁的时凉红着眼睛冲进实验室。
那双眼睛红得很诡异,透着一股机械的冰冷。
他不像个孩子。
妍诗美从见那孩子第一面时就知道,这具幼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可怕的灵魂。
程厉是诱导者,时凉是行动者,他们窃取了E实验基地唯一一管永生病毒。
那是诺曼公爵在上个世纪赠予国际联合中心的,而之后国家联合中心按照公爵的要求成立了全球最顶尖的实验基地,并将病毒移交E实验基地研究。
这管保存多年的珍贵病毒本应用于永生实验,最后却被时凉从父母的实验室中偷了出来注射进戚暖体内。
那一年,也是载入史册的审判元年。
R病毒大范围爆发,不久后虫祸席卷全球。
人类维持千年的文明秩序一朝崩塌,嘶喊声、呼救声充斥大地。
在一系列巨大变故中,最不起眼的一件事也许就是一个小男孩子顺着通风管道钻进了E实验基地的主控室,启动了毁灭程序。
当晚,看守屋的老李头起夜便看到,方圆十里大火肆虐,浓烟呛鼻,大批研究员四散逃跑,一个小男孩儿站在滚滚火海前,目露迷茫。
折磨他整个童年的地方付之一炬,可他并不开心。
019号变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他的母亲趁着基地大乱将儿子救走了。
小戚暖注射永生病毒后迟迟没有生命迹象,程厉也带走了小姑娘的“尸体”。
没有人带走他。
没有人……
他抬起脚,一个人走进火海。
却听见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
“小哥哥,小哥哥……”
…
“你吃了我的糖,以后给我做媳妇吧!”
“好啊~”
…
“暖暖,快看我送你的礼物,上面是鲸鱼哦~你喜欢吗?”
“喜欢~”
…
“我想和小哥哥,还有小乌龟一辈子在一起。”
“为什么要加上小乌龟?把他踹了吧,小哥哥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咯咯……”
小姑娘被逗笑了,甜甜地说好。
……
那天。
时凉没有死在火海里,因为他遇见了赵恩慈。
戚暖没有死于R病毒,因为这世上如果有永生……
那一定是她的小哥哥亲手送给她的。
但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火海中时凉被烧断的横梁砸中后脑,丢失了七岁前的记忆。
而戚暖也并没有因为永生病毒,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甚至由于清醒后一直闹着找小哥哥,被程厉一关就是两年。
在命运的轨道里,时针和分针错开,在悠长的岁月里仿佛永远不会相逢一般决绝。
直到——
十余年后,两个颠沛流离的灵魂再度相遇。
在朝圣道上,在甲子楼下,朝阳的光芒耀眼夺目,让人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