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想害阿萦,从头到尾也一直是被薛宁婉迷惑。
枉他这一生自诩嫉恶如仇,铁面无私,有朝一日却也做了那等徇私枉法的小人,让一个无辜的忠仆死在他的手中。
裴元嗣心灰意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枯坐一整夜。
三七和决明都很担心,三七叹道:“其实不怪大爷,谁让刘妈妈知道的太多,为了裴家和卫国公府的名声,大爷才不得不如此。”
沈玦将看见徐瀚的消息告诉裴元嗣,裴元嗣担心家人安危,立即带上一队侍卫赶回万福寺,四下寻找徐瀚与阿萦。
徐瀚故意闹出动静,掐哭昭哥儿,引来裴元嗣,他让裴元嗣听见阿萦的自白,他要毁了阿萦。于是在徐瀚开口说完那句话之后,裴元嗣脸色骤变,命除了决明和三七以外的侍卫都退了下去。
决明却默默地想,如若只是为了卫国公府,大爷何至于如斯。
当初大爷受老庆国公恩惠,处置前夫人沈明淑,以及沈明淑死时何曾见大爷有丝毫心慈手软犹豫不决?
只怕,大爷是存了私心。
而这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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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香院。
阿萦从早晨等到黄昏,又等到第二日,裴元嗣没有过来。
沈玦来看过她,他很担心阿萦遭遇不测,阿萦不敢让弟弟担心,强颜欢笑,装作被吓之后惊魂未定的模样,总算是把少年给糊弄了过去。
赵氏醒过来了,就是人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她不放心两个小孙子,让秋娘把昭哥儿和绥绥抱去了撷芳院。
锦香院被四个侍卫院内院外悄然看管了起来,阿萦想出去,想打听周文禄的下落,却无人知晓,更被告知不能离开院子半步。
阿萦害怕绥绥和昭哥儿再也不回来,幸好晚上两个孩子又被抱了回来,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府内很平静,平静地除了远远望去只有撷芳院周围为薛宁婉挂上白幡之外,像是真的他们一行人只是在万佛寺遭遇了一场火灾与盗贼的洗劫。
终于这一日,三七要来带走紫苏。
“夫人,奴婢害怕!”紫苏拉着阿萦的手不肯走。
阿萦看向三七,目露乞求之意。
三七那日在寮房外自然也听到了阿萦和徐瀚的对话,他为自己的主子遭受的欺骗和利用而感到愤怒,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美丽、善良体贴的夫人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虽说她杀的这些人,譬如桃枝丁嬷嬷之流的确该死,可她错就错在不该欺骗大爷,大爷待她这么好,几乎是掏心掏肺,为了她名声颜面通通不要了,冒着前途被毁的风险也要娶她为妻,她却利用大爷对她的真心来达到报仇的目的,在大爷身边一装就是四年,连孩子都生了俩。
如果不是徐瀚的突然出现,只怕大爷要被眼前这女人蒙骗一辈子!
三七心里有怨,阿萦不怪他,因为她的确践踏了裴元嗣的真心,她本就是个已死之人,即使现在死了也不过是上天想要收回对她的这份恩典。
阿萦不怕自己受罚,她甚至可以一死来谢罪,可要是她就这样走了,她一双年幼的儿女,对她忠心耿耿紫苏和周文禄,弟弟,他们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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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兼任太子太傅之后,每隔三日的午后未正时刻裴元嗣都会到太子东宫清宁宫辅佐太子处理政务。
太子便见这一日裴元嗣心不在焉,以前裴元嗣亦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他性格如此,太子自然不会强求太傅对他慈眉善目地笑脸相迎。
而今日的太傅着实奇怪,沉默寡言之中眼神似乎透着颓废与低落,譬如现在,太子和裴元嗣连说了好几句话,裴元嗣却始终垂目盯着眼前的案几一语不发,直到身后的小太监悄悄推了他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臣无状,殿下恕罪!”
裴元嗣出列跪下,太子忙走下来将他扶起来,笑道:“无妨,什么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两人坐回去,太子继续说道:“孤听说前段时日清明节你与太夫人、弟妹、承祖一行去了万福寺祈福,万福寺里面闯进了盗贼,小小盗贼而已,莫非是还因此闹出了什么事?”
裴元嗣说道:“太夫人侄女,表妹薛氏死于盗贼之手。”
顿了顿,这样说好似容易被人误会他是对薛宁婉之死耿耿于怀,遂又补充道:“太夫人得知后大病一场。”
太子感慨道:“红颜薄命,实为盗贼之过,非你所能预料,惩处便是,孤见你颇为自责,还望你勿要继续伤怀,徒惹伤悲。”
“多谢殿下宽慰。”
太子拍了拍裴元嗣的肩膀做安抚之意。
少顷,太子妃领着小皇孙过来给太子送茶水糕点。
小皇孙只比绥绥大四个月,绥绥今年两岁半,小皇孙已经三岁了,三岁的小皇孙穿一身绯红色绣蟠龙的圆领小袍子,眉眼清隽秀气,小小年纪便已有乃父之风。
小皇孙笑着从外面扑进太子怀里,清脆地大叫了一声,“爹爹!”
太子妃随后跟了进来,一面走一面轻声抱怨道:“说了多少回这孩子不听,你是皇孙,要先给父王和太傅行礼,怎能如此粗鲁无礼!”
朝裴元嗣行礼,歉疚道:“太傅见笑了。”
裴元嗣回礼道:“小皇孙年幼,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天性如此而已,娘娘不必过于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