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得很近,忱谒心里止不住地紧张,他无意识地伸手,拽了一株,放手里捏着。
楚清绥没注意他,一直都看着场内,忱谒眼神几转,最终盯向了手里的那株草。
“清绥。”
楚清绥下意识转过脸,就见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指节修长;最重要的是,掌心放的东西。
——是一枚用狗尾巴草编的指环。
楚清绥脑子里突然开始嗡嗡的响,她眼前一黑,恍惚着,没有伸手去接。
过了很久,久到忱谒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才艰难的伸出手,拿走了那个指环。
像是魔怔了一般,她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忱谒,表情越来越奇怪。
“这东西——”
她笑了一下,但从忱谒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笑,说是苦笑也不为过。
“你怎么也会啊?”
也?
除了他,还有谁会给她楚大小姐这样寒酸的东西?
忱谒忽然想到,从前暑假回外婆老家时,是谁教给他这个玩法。
他又是因为谁,才得了她楚清绥如此不一般的优厚对待。
就像美梦被恶狠狠地打破,他面色瞬间不可抑制地变得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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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教忱谒玩儿狗尾巴草的人,
叫谢寰。
他唤谢寰的父亲叫舅舅,母亲和舅舅长得很像,他同谢寰,也很像。
忱谒前小半生,受得温情不多,谢家犹占多半。
他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母亲表现出了平日里少有的柔和,说要带他回外婆家。
他从不知,自己竟除了母亲,还有其他亲人;可那时候,因为那女人的无情,他并没有对这素未谋面的亲人抱有任何感情和期待。
一家子出来的,不都是一样的?
可到了以后,他渐渐发现,一家子出来的,也不一定都是一样的。
舅舅和舅妈待他很好,说句不好听的,比他亲妈对他都好。
舅舅的儿子,单名一个寰字,活泼开朗,同他七分像的眉眼,却是和他完全南辕北辙的性子。
谢寰会画画,学习也好,讨人喜欢,机灵大气;他身上那种从小受宠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是忱谒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他无法不嫉妒,可他又不能嫉妒。
谢寰比他大几个月,也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护着他,让着他;走哪儿玩儿都带着他,有好吃的先给他尝,兄弟俩同吃同睡。
他那时候才多大啊,过完二月的生日,才过十五。
身上有许多被母亲打出来的疤痕,畏缩怯懦,眉眼阴郁;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好像已经看尽世态炎凉。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谢寰不依,非得做个清风端正的人,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他那时候也是真的感激谢寰一家。
可你说一个人,如何能那般讨老天爷厌恶,就见不得他过一天好日子呢?
那个夏季极热,多雨。
外婆家的房子,比两个老人的年纪还大,雨水泡了墙根儿;大半夜的,所有人都睡了,谁能想得到——
好端端的一间房子,竟轰然坍塌。
他在剧痛中醒来,四周都是黑,伸手不见五指。
忱谒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恐惧。
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疼到失去意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身上的血在往外流,生命力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真可笑,一辈子,竟只活了十五岁。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他便不省人事了。
——他以为他死定了。
外头的人,也都以为他死定了。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睁开眼的一天。
可为了这条母亲口中的贱命,他付出了天大的代价。
——“你表哥他,当时就在你旁边不远处啊,你昏过去了,他,他……”
舅妈坐在病床上,穿一身黑,袖口带着白布,涕泗横流,几番说不下去。
站在一旁的邻居叹了一口气,只能怨世事难料。
“那孩子拼了命的,用身子撞开石板,拽着你一起出来的;前脚露出个头,后脚人就断气了。”
邻居大娘说着说着,已经掉了眼泪。
“那孩子,没了。”
没了?
没了。
忱谒流着泪,把舌头都咬出血来,才明白这不是个梦。
——他恨不得死过去,他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不救他,谢寰肯定能活,是拖着他这个命薄的累赘,是他连累了谢寰。
何苦?
何苦。
那年他十五岁,心头生了一座坟,埋了一个已亡人。
谢寰。
这个名字,是他一辈子的愧疚和梦魇。
人都说苦尽甘来,也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放忱谒身上,是不能当真的。
打十五岁那年开始,他的苦报,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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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人给你编过这个吗?”
楚清绥转脸看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