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宴在这样充满爱意的环境中长大,一直长到十岁。
十岁那一年对他来说,便是人生之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教他认字写字,教他待人礼貌,教他为人处世之道,把自己所有母爱全部给他的温柔母亲,就那样突然去世了。
那对才十岁的林宴,无异于等于天塌了下来。
那个给了他十年爱的母亲,怎么那么突然就走了?
怎么可以……
不和他好好告别啊?
而他历来宠爱母亲的父亲,也好像一夜之后憔悴了好多。
好像不过一个夜晚,便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变成了一个眼角爬上皱纹的中年人。
父亲低落了半年。
那半年之中,原本在爱里长大的林宴,也被父亲冷落了半年。
那半年里,父亲从未在吃穿方面短过他,可却连坐下来好好谈心都不愿一样。
他父亲似是不愿看见他,看见他那与母亲相似的眉眼。
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毕竟这至少也代表着父亲是深爱母亲的。
可显然,在尚还不懂人们复杂感情的小林宴的思维里,似乎只有爱与不爱之分。
父亲与母亲相敬如宾,两人之间也从未发生过争吵,母亲有什么要求,父亲也会第一时间满足。
在林宴的视角里,父亲肯定是爱着母亲的。
可惜,这种认知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很快,父亲便在家人催促之下,娶了续弦。
刚开始,父亲的确是不想再娶,可耐不住家里屡屡劝说,最后便妥协,娶了一个与母亲完全不同的女子。
当小林宴看到父亲对继母如出一辙的好的时候,逐渐起了轻微的疑惑。
他一直以为所谓爱便是此生一人,可为何不过半年光景,父亲便会恢复,又去‘爱’别人?
也许是继母的温柔,也许是新妻子的陪伴,又也许是一夜夜不熄灭的烛火,让父亲的心底,慢慢淡忘了亡妻的存在。
只有他记得。
所有人都忘了。
他分明记得,母亲教他习字之时,宣纸上墨迹半干,母亲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字。
上面写愿得一人心,上面写今生莫离分。
他当时懵懂地询问,‘娘,为何是愿得一人心?’
因为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男子,身边众多莺燕,见一个便又爱一个。所以他不解,这世上真有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母亲摸了摸小林宴的头,温柔道,“超脱于这世间万千欲望却仍能铭记所爱之人,便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娘和爹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摸他发顶的手顿了一下,只是含糊地说道,“也许吧。”
年少之时他不懂,可后来他才明白。
母亲当年顿住的手,就是答案。
“他叫什么?”
“林宴。”
“哪个yan?”
“不清楚,也许是大雁的雁,也许是厌弃的厌。”
“他怎么和他娘不亲啊?”
“听说那是继室,是他爹娶的续弦。”
“他亲娘怎么了?”
“听说是死了,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世人都忘了你,就连父亲也沉溺在了新的生活与家之中。
只有他记得的时候,一切回忆便都成了痛苦的根源。
从那以后,他开始明白一个道理
此间如此凉薄,我又何必热忱?
第362章 灵印番外:梨花雾(9)
他的亲生父亲尚且如此薄情,他又如何能要求世人也记得他母亲?
现在回忆,母亲向他讲‘林宴’这一名字的由来之时,脸上那温柔且甜蜜的笑意,如今想来……
还真是讽刺。
在继母有了身孕那一年,也算得上他人生的转折点。
他在恩业寺中观摩之时,寺中母亲生前多年的好友,慧持方丈给了他一柄剑。
这剑名为裂魄,据慧持方丈所言,此剑是母亲多年前留下的,放在寺中已经许多年。
彼时,林宴疑惑。
母亲她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并不会舞刀弄剑,那这把剑,又到底是谁的?
慧持方丈告诉他,这柄剑与你有缘,况且是母亲多年前留下的,如今,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林宴看着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内心满是迷茫。
他一遍遍问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是在并不需要他的‘圆满家庭’里继续寄人篱下,还是该自食其力混出个名堂来?
他问自己很多很多遍,最终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他说海阔凭鱼跃,他说天高任鸟飞。
于是,十三岁的少年拎着又重又长的灵剑,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一人离开了林府。
没有回头。
听闻城北尽头有仙山,山上有仙人。
人们说,若成为仙人的徒弟,便能名扬天下,便能斩断尘缘,做无情人。
那一刻,他似乎受到了某种指引。
他徒步登上几千台阶,提着剑的手也愈发酸痛,他望着几乎没有尽头的台阶,远处好似没入云层,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被层层遮掩,根本看不清未来。
汗水从少年的眉骨滑下,他抬着手擦去,略有些短的衣袍也沾染了不知从哪儿碰到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