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唤了声:“凉凉月,太微香香。”而后又窝进太微怀里,兀自打盹儿。
孟不怪竖起耳朵,却不闻灯笼唤他,立马不乐意了,打着扇子,不满道:“哎,哎,怎的不喊我?”
太微和颜和色地解释道:“它困了,这孩子近来总易疲顿。”
孟不怪立马逮了机会靠近太微,借故瞧灯笼,实则与太微攀谈了起来。
而另一边,“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凉月急冲冲往前走,边走边扯着紧贴在身上的衣裳,暗暗自责,竟一个大意又遭了孟不怪的道,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浣衣局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衣裳。
皇帝和各宫妃嫔的衣裳虽不在此处浣洗,但奴婢们的衣裳却全都在这处浆洗。
所以,当三人偷偷摸摸溜进浣衣局,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上略不合身的宦服。
长晏城里宦官的宦服是一水儿的青黛色,只是在帽、襟、袖、丝绦这几处有所不同。
品级最高的公公,帽顶子上别一支花翎,下嵌红宝石一枚,帽檐子外缝八颗海蓝圆佩石,并着檐边刺一圈桃花流水纹,襟、袖分别用上好的绸线一针针刺上卷草纹图案,丝绦比之其他宦官倒无甚区别,只是尺寸上长了些。
从浣衣局出来的三人,衣、帽上别无他饰,一看便知乃是品级最低的宦服,如此装扮不会太过显眼,品级低的向来不易引人注意。
孟不怪将三人换下的夜行衣藏在无梳湖旁边的一棵树上,做好标记,而后便带着凉月和太微开始在这偌大的宫城里正大光明地穿行。
太微提议:“不如先去找道长,若能跟在他身后,我们也能少些顾忌。”
凉月立马否决:“不妥不妥,找他做什么?他又要唠唠叨叨,没准儿还要揭发我们,我可不去找他。”
孟不怪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道长不是你师兄么?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罢?”
“你可别小看了那个道士,一旦较起真来,他能六亲不认。”凉月说的煞有介事,就差煮一壶茶,拉着孟不怪坐下来细数归尘子的罪状了。
太微目露诧异之色,“道长岂是这般?”
凉月继续振振有词地道:“那是他平日里隐藏的太深,轻易不露出真面目,所以,我们还是不去找他,省得给自己添堵。”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想去找归尘子,在凉月看来,找归尘子,等同于找不痛快。
鉴于凉月甚是排斥归尘子,于是,三人几番商量之后,暂且决定不去找他。
相对于太微的谨慎,凉月和孟不怪胆子则明显大很多,仗着一身宦服,高视阔步地在宫道上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好不畅快。
只是还没高兴多久,便迎头撞上一顶软舆。
三人急忙垂头躬身,面墙而立。
软舆由四人抬着,从旁的还有两名丫鬟,两名小厮,领头的是一名年岁稍大的宦官,一行人徐徐而来。
软舆在三人身旁停下,打头的宦官尖着嗓子喊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
凉月姿势不变,出声应道:“回公公,奴婢们是浣衣局的。”
“浣衣局的?这个时辰跑到万悦宫来做什么?”辞气里满是疑色。
凉月面浮一丝笑色,微微偏过头去,“奴婢们是浣衣局新进的,方才给姐姐们送了衣裳,正打算回去,谁知绕迷了路,这才转到此处。”
凉月边说边偷摸往软舆处瞥去,只见轿里伸出一只柔柔玉手,借着昏黄的廊灯,凉月瞧见那指甲上的丹寇似是新染,如此看来,轿中人若不是宫里的娘娘,那便是某位帝姬。
再瞧那公公,帽檐上有六颗海蓝圆佩石,想来轿里这位品阶也不低。
玉手如拨水般轻轻划了划,而后收入轿中。
打头的宦官仰脖子喊了声:“轿起,回宫。”
待抬轿人重新开始迈步时,打头的宦官瞥了三人一眼,不轻不重地教训道:“再过三刻,就要宫禁,还不快回浣衣局去?”
三人立马点头道是。
待得软舆行远,三人立马转过身子,松了口气,凉月拍了拍心口,往软舆离开的方向睇了一眼,大喜:“刺激。”
太微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嗔道:“险些露馅。”
灯笼忽地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扑进太微怀里,兴奋地“咿唔”了好几声。这孩子,也是个爱玩的主。
孟不怪往凉月脑门上弹了一指头,“胆儿倒是挺大,你知道要是刚才我们三个被识破,会发生什么吗?”
凉月好奇地问:“什么?”
孟不怪语气阴阴地道:“先打残,再饿上三天,最后丢到笼子里喂猎狗。”
凉月发出质疑:“这么简单?”
孟不怪嘴角抽了抽,“这还简单?”
凉月略带遗憾地道:“还想看看传闻中的七十二道刑具怎么使的,居然简简单单地打一顿就喂狗了。本朝的皇帝未免太仁慈了,刑罚也太寒碜了。”
此话如果从一个千年妖怪嘴里说出,倒也稀松平常,但如果从一个寻常女子口里说出,那便要叫人惊掉下巴了,孟不怪身形一颤,看怪物似地看着她,良久,方缓缓道:“果真是当世无双的奇女子。”
凉月哂道:“我可不认为你是在夸我。”
三人继续在宫里晃悠,只不过不似先前那般招摇,也尽量摸着僻静的地方走,宫禁之后,若被巡守的发现,免不得要遭一顿盘问,三人本就是宫外人,一问铁定露馅,所以倒也谨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