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苍驳此前已着人试探从宽口风,事实便是,空有皮囊,却无脑子的中郎将对八仙扇是一无所知。
所以,占得先机的沈匕一定会先发制人。
沈匕一向心狠手辣,从不吝找代桃之李。
若说在此之前,沈匕还顾忌前兵部尚书从达之势,但今日之事一出,沈匕必然慌不择路,只要能撇清自己,并保住手中权势富贵,任何人都可以拿来作垫脚之石。
沈匕出宫后,率先去了一趟大理寺,未多作停留,出大理寺后便直接回府。入府不久,沈府执事又自后门而出。
丢失的八仙扇虽已出现,但沈府风云却未因此绝息,反而黑云压顶,将此间诸人诸物凝作一团。
一众下人仍同沈匕走时那样,抖抖索索地立在院子里,不敢胡吱一声。
沈匕目前毫无心思来处理此事,一膺怒火在殿上看到宁昰手中的八仙扇时便刹那化作惊愕惶恐,一回府便将自己关在房里,整个人似遭急霜狠打,瘫软在藤摇椅上。
不多时,何冈面色沉沉地进入沈府,两个人在房中一碰,尽挂上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何冈重重委膝于地,“属下听凭大人差遣。”
“起来。”沈匕怒吼一声,一只手掌在藤扶上,“还没到那个地步。”
沈匕目光沉定,开始分析前后诸事:“最先是那幅画,然后是明月珠,紧接着又是宫宴上的狼心狗肺。今日,直接是八仙扇,到底是谁?”
何冈打跌起身,“皇上察觉了?”
眼光虚凝一处,身下藤摇椅倦怠无力,沈匕道:“皇上有没有察觉,我尚不敢下定论,三王爷一来,牢里那位……”
牢里那位一旦被发现,以那占的性子,以及被囚两年之恨,必定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三王爷不过一黄口小儿,不足为惧。”何冈黄须微颤,一双鸲鹆眼中,荡过无边杀意,“牢里那个,只要在饭菜里下点药,一劳永逸。”
沈匕愠怒道:“难道我不知道绝后患?若非他还有点用处,我何必千方百计把他留到现在?”
一通斥责兜头劈下,何冈瞬间敛了气势,“属下失言。”
“八仙扇,整整两年,我挖空心思琢磨,始终求不出其中玄机。”沈匕积了满腔怨愤无法发出。
何冈恳恳相劝:“恕属下斗胆直言,大人如今高居大理寺卿之位,朝中对大人的反对之声亦微乎其微,大人在朝中,已经少有忌惮。而且,依属下看,一把破扇子,定是那人为保命故意搞的把戏,大人何必当真?切莫因小失大。”
沈匕摇了摇手,笃定道:“不会,我太了解此人。他曾说过,八仙扇是他余生挚爱之物。你想想,那个人何曾对身外之物如此看重?”微眯的眼缝之中,浅流贪婪之色,“我早有所觉,八仙扇断然与三年前突然消失的金蝉帮有关。传言,金蝉帮坐拥富可敌国的宝物,能买半个天下,如果将这些宝物尽归于沈某囊中,大理寺卿之位,不过尔尔。”
何冈喜形于色,看向沈匕的眼里满是觊觎,仿佛藤摇椅上坐的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大人打算怎么做?”
沈匕突然问:“齐大人最近在做什么?”
“齐大人?”何冈霎间没能领悟。
沈匕一字一顿地道:“水师齐圭。”
何冈当下省起,回道:“水司局齐大人,五日前又新纳一房年轻貌美的小妾,其他并无异动。”
沈匕眼神阴鸷,“东边日出,西边雨。”
三日后,御史中丞谢荄上书弹劾水师齐圭,斥其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奏疏中罗列出三十余条罪状,并附上万民书。
惊雷一响,满朝哗然。
竹屋里,北行手持墨锭,在砚台上一圈圈研着,“沈匕这只老狐狸,好一招借刀杀人,相煎何太急?”
苍驳却不以为意,沈匕此举,不过是东僧敲西钟,转移众目罢了。
三王爷刚入大理寺,便来了个实打实的大案,自然分不出精力再注意别的事,沈匕这一诏,十分狡诈倾险。
北行研磨的手一顿,又道:“他也不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苍驳摇了摇头,提笔写道:尺蠖之屈。
果然,齐圭被捕后,宁耑亲自审讯,尽管齐圭抵死不认,但架不住铁证如山。
审讯齐圭,大理寺卿未插一手,仅作旁听。而齐圭认罪后,立马攀咬沈匕,妄图挣首告之功。
素来嫉恶如仇的大理寺卿无端被人中伤,意出望外的是,大理寺卿竟未替自己辩解一句,而是当着三王爷的面,脱官袍,摘乌纱,朗声道:“臣相信,清者自清,公道不弃丹心。望三王爷还臣清白之名,臣,纵死也甘。”
“呸。”北行听闻沈匕自请被鞫后,当即啐了一口,“这种恬不知耻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也不怕恶心着自个儿。”
一直追查齐圭的江森却是眉飞色舞,“齐圭栽这个跟头,再无翻身之地。蜂窝虽是由沈匕捅出,但也大快人心。”
北行恶言厉色地道:“沈匕这是狗急跳墙,恐怕一早便在谋划此事,而齐圭却毫无所觉,可真应了那句,纸醉金迷如浮云,”呵了一声,抑扬顿挫地道:“遮映无餍望眼。”
凝视江心的苍驳目色渐厉,沈匕此举,无疑是自入彀中。
想以退为进,便要叫你退个彻底,退无可退。